“你……竟如此大胆,喻……”
“时候不早了,殿下也该上朝了,娘娘不去服侍殿下吗?”
说着喻青扬直接绕过太子妃走了,陆远思一看这架势,便跟了上去,而太子站在原地气得说不出话来。
等陆远思走到拐角处的时候,余光瞥见太子妃正在努力整理自己的情绪,向着他们过来的方向走去,就好像服侍太子洗漱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似的。
而事实上东宫无数宫娥太监,哪里用得着太子妃亲自动手呢?
陆远思在这个世界上呆的久了,就越是会看到女子的卑贱与束缚,或许是因为在瑨王府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些事情,所以陆远思虽然理智上知道这个世界是以男子为尊,但每次看到女子被困在后院之中,为了一个男人的恩宠、丁点钱财面子斗得死去活来时便会发自内心地觉得惊讶和不适。
她突然看向喻青扬,问:“你生气了?”
即便是名门望族之女,都被礼仪规矩束缚得卑微低贱,更不要是青楼女子,而小倌身为男子,却自甘堕落,可想而知在这个世界中地位是连青楼女子都不如的,陆远思突然很想知道,他刚才有这么大的反应,是不甘吗?
可太子妃本就是太子的正妻,真正算起来,她才是最无辜的人,喻青扬又凭什么生气?
难道仅因为身为女子便要三从四德,宽容大度,即便是夫君朝三暮四也要积极为他扩充后院吗?
在陆远思眼里,这些都是放屁,可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中的女子是无法反抗,那喻青扬呢?
他身体康健,正值青年,原本应该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即便是不能功成名就,在这世道中安身立命却是不难的,他又为何要选择以这样的方式依附太子,卑躬屈膝?
似乎是没有想到过陆远思会问这个问题,喻青扬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才想起来自己的烟枪放在玉山馆并未带过来,便又尴尬地收回了手。
喻青扬不在意地说:“有什么好生气的,只不过是受几句挖苦,更何况太子妃端庄大气,不会与我一般计较,她辛苦维持东宫事宜是为了太子恩宠,我不过是陪太子睡一觉也能获得太子恩宠,可比她轻松多了,我只是……着急回去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喻青扬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像是刻上去的一样,而从陆远思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喻青扬额头上冒出来细密的冷汗,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脸色开始发白。
他的一双手紧紧地搅在一起,骨节都有些泛白,似乎是在苦苦克制着什么。
陆远思顿了一下,还是问:“你没事吧?”
喻青扬没回答,就在陆远思准备放弃探寻这个答案的时候喻青扬却突然问她:“王妃挨过饿吗?”
陆远思当然挨过,她大军被困三个月,孤立无援,粮草断绝,树皮、草根、战马都没有了,到最后他们吃饭的时候会往锅里放沙土,仅仅是为了能多撑半刻。
可不知为什么,陆远思没说出来,喻青扬有些神经质地笑起来,他把自己的胳膊抱得更紧,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说:“在这里,能吃饱,能穿暖,不用忍受大多数令人厌恶的目光、语言、触碰,还有什么不甘心?”
陆远思终于看出了喻青扬的不对劲,他的脚步越来越快,陆远思一把抓住他,却被他身上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喻青扬的呼吸急促粗重,看上去实在是有些不正常,但是他颤抖着嘴唇,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陆远思只能放开她,等快要到宫门口时,喻青扬已经快说不出完整的话了,他的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胳膊,下唇已经被咬出了血迹。
他颤抖着把令牌递给陆远思,几乎说不出话来,陆远思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以他现在的状态要出宫肯定会遭到盘问,还不如让陆远思来。
拿着东宫的牌子,陆远思只说是喻青扬患了重病要出宫医治,是太子特许的,便顺利出了宫门,外面并没有马车接应,陆远思原本是应该自己回瑨王府就行,但看喻青扬独自一人往空荡荡的大街走去,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了,终究还是没有忍心,直接追了上去,抓住了喻青扬的胳膊:“我送你回去。”
陆远思原本是想找个车行把喻青扬放上去就行,可喻青扬在被她抓住的时候一下子发了疯似的要挣开她,他的眼睛都红了,里面充斥着水雾,却并不会激起人的欲望。
因为喻青扬的眼神里充斥着暴戾、痛苦,像是一头被关在铁笼里的饥饿猛兽,而铁笼的链子已经被磨成了细丝。
由于挣扎的动作幅度太大,喻青扬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在地上,但他根本顾不上,埋着头往前跑,像是后面有什么野兽在追赶他似的,从被咬破的嘴里发出痛苦的声音,声声带血。
他身上像是长了会咬人的虫子,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身体,衣服都已经散开,陆远思的眉头越皱越紧,她跟上喻青扬,喊了他一声,在没有得到回应后一个手刀直接把喻青扬打晕了。
行为癫狂的喻青扬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陆远思雇了一辆马车把他送回去,可以看得出昏迷中的喻青扬依旧痛苦,双手不停地挠着自己的身体,甚至控制不住地往马车上撞。
原本这样的情况,车夫并不愿意接这个生意,但是陆远思给的银子多,又说直接把他绑起来就行,不像是和喻青扬关系密切的样子,车夫便犹犹豫豫地接了,找了根绳子把喻青扬牢牢地绑在马车里,阻止了他伤害自己的行为。
做完这一切陆远思便回了府,她能让人把喻青扬送回去已经是仁至义尽,至于喻青扬究竟是什么情况,回去后会怎么解决,那都不关陆远思的事了。
虽然陆远思已经尽量快了,但回到瑨王府时天色已经大亮,傅承禹命人在校场旁边设了一个四面开阔的台子,平日陆远思在练武时他就和丛啸坐在这里聊天,而现在他都已经坐了许久了,陆远思才姗姗来迟。
一看见傅承禹,陆远思在这一晚上见到的糟心事才终于消散一些,她露出一个笑容,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抱抱傅承禹。
所以陆远思加快了脚步,直接冲到傅承禹身边,还没等他说什么就一把抱住了她,力气很大,落到傅承禹身上却很轻。
陆远思走了很远的路,身上很暖,傅承禹便被一股温暖的气息包裹着,他拍了拍陆远思的背,轻声问:“怎么了?”
“就是想抱抱你。”陆远思的声音闷闷的,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把傅承禹抱得更紧了些。
这个世界对陆远思来说是疯狂且荒谬的,她见到了喻青扬不为人知的一面,尚未窥得全貌,便已触目惊心。
原本陆远思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她好像从喻青扬身上看到了某些人的一生,他们低贱卑服,在夹缝里求生,笑脸迎人,还要笑得比所有人都灿烂。
而傅承禹生在帝王家,又比喻青扬好得了多少?
他受尽苛责讽刺,苦难和鲜血并肩而行,用完美的笑容在波谲云诡中步履维艰。丛啸说傅承禹当年身中鸦青蛊毒时昏迷的时候远比清醒时要长,可即便是清醒的时候,也要忍受万虫噬心的痛苦,血脉经络被噬咬撕扯,有时候他往往是被这种痛苦折磨醒了,然后再脱力晕过去,和喻青扬有什么区别?
叶三其实已经将陆远思的行踪都报了回来,从陆远思可能喜欢他的这个角度出发,傅承禹其实能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
傅承禹回抱住陆远思消瘦的背脊,温和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人安下心来,让人知道他就在这里。
“没事了……我在呢。”
陆远思抱着他不肯松手,她觉得怀里的人软软香香的,微凉的发丝贴在脸上很舒服,忍不住闻了闻他的头发。
这个动作让陆远思的呼吸喷洒在傅承禹的脖子上,散落的发丝让傅承禹觉得有点痒,他躲了一下,问陆远思:“你这样弯着腰累吗?”
由于傅承禹是坐在凳子上的,陆远思抱他的时候就得一直弯着腰,闻言哼了一声,心说她年轻轻轻的,腰好得很!
但这话心里想想就好了,若是真说出来傅承禹就又该害羞了,。
陆远思体贴地想着,依旧不肯松手,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的腰相当好,一点儿也不累。
傅承禹能明显感受到陆远思抱着她的感觉不一样了,有些无奈,他叹了一口气说:“我喘不过气来了。”
“啊?你没事吧?”
陆远思赶紧放开他,神色有些懊恼,傅承禹笑着说:“该用早膳了,先吃饭。”
第59章 喻青扬 陆远思一直觉得丛啸是个跛脚大……
陆远思一直觉得丛啸是个跛脚大夫, 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丛啸轻浮随便,举止和仪容差得一塌糊涂,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嘴上没有把门, 没有正经事时往往过得昼夜颠倒,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 他在瑨王府过得无聊,整天除了讨嫌就是睡觉。每次看见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给傅承禹把脉的时候陆远思都要怀疑一遍他到底靠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