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姜韫问。
“李七娘。”
姜韫这才发现这李府的东道主李家七娘一直不曾在宴席上露过面。可她与李七娘并未有过太多交集,只知道她身子骨差,一直在府里养着,甚少出府。这时候李七娘找她作甚?
“你去吧,你们小辈一道玩儿去也好。”姜老夫人在一旁听见了,还未等姜韫出声,便发话了。
姜韫压着心头的疑惑,起身和李氏及身边几位夫人打了声招呼告退,旋即跟着李七娘的丫鬟一道往水榭去。
走了一半,发现不太对,这分明不是往娘子们闲谈赏景的水榭去,反而越走越远,她当即停了下来:“这是去哪?李七娘找我有何事?”
“事出紧急,还请姜四娘见谅。我们家娘子正在望青阁上等着您呢,得赶快些。至于是何事,姜四娘去了便知。”
姜韫和锦瑟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提步跟上去了。
姜李两家素来关系融洽,李七娘更是没有害她的缘由。
不多时,她跟着那丫鬟上了望青阁,一上去便见李七娘李玉婵正悠哉游哉地凭栏赏景,手上还端着热茶一口一口轻轻地抿。
“不知李七娘寻我来是有何要紧事?”姜韫微蹙着眉问。
李玉婵闻声,回过头来对她粲然一笑。
姜韫还是头一回见这病美人儿笑,有些讶然地挑了挑眉。
李玉婵把茶杯递给身边的侍女,对她招了招手,道:“你过来瞧。”
姜韫四下打量几眼,尔后不紧不慢地上前去。
望青阁在李府花园的最北处,楼阁上视野开阔,能瞧见李府一整片花园。
她顺着李玉婵的视线望过去,底下的树林之中,一男一女两个身影隔着一段距离在林中隐隐绰绰。
定睛细看,那面色沉沉、身姿挺拔的郎君,可不就是沈煜。
其对面的女郎身姿娇小,柔柔弱弱的样子,此刻正对着他说些什么,似乎在哭。
姜韫眯着眼看了半晌。
她与那女郎适才在宴席上照过一面,但不知姓甚名谁。好像是跟在卫国公夫人身边一道来的,那她与沈煜认识也不奇怪。
沈煜一向不近女色,或许这位女郎会是她与沈煜和和气气和离的突破口?
亦或是他不可多得的软肋?
第12章 介怀 我是在等你。
望青阁里,李玉婵饶有兴致地问:“那是永平侯吧?”
“是他。”
“那女郎你认识吗?”
“不认识。”
李玉婵见她面不改色,语气平稳,不由面色古怪地问:“你不生气?不是你要嫁给永平侯吗?难道我记错了?”
“你没记错,是我。”姜韫淡淡道。
李玉婵顿时意兴阑珊了:“真没意思。”
姜韫转过头来看她,忍不住笑了:“怎么,你这是找乐子呢?怪不得要我赶快些,若是慢了,那两人走了,你就没戏看了?”
李玉婵坐到一旁的美人靠上继续喝茶去了,没好气地道:“你要是十几年被困在这三尺六寸地里试试。”
姜韫想起她被困在皇宫里的那十年,不由有些感同身受,遂问:“今日你祖父寿宴,你怎么不去凑凑热闹?”
“吵得头疼,还得处处端着,又不是谁都是你,无时不刻端着都不嫌累。”李玉婵白她一眼。
“又不是谁都是你,一大家子人宠着你,什么都不用做。姜府若是办宴席,我得五更天起身去布置,帮着迎客。”姜韫也翻她一个白眼。
李玉婵一噎。
姜韫又回过头去,望着树林里的几欲转身离开的沈煜和哭哭啼啼的女郎。
这位女郎到底是谁呢?卫国公府的人?
她记得前世沈煜的夫人好像就是卫国公府的,只不过似乎成婚后没几年两人就和离了,这事儿还导致沈煜和卫国公府的关系一度紧张。
那应该就是这位女郎了?
“你认识她?”她问李玉婵。
“韩三娘吗?卫国公次女,韩靖安的妹妹。”李玉婵头也不抬地答。
果然是卫国公府的。
姜韫想起来太后给韩靖安和李玉婵赐了婚,怪不得她认识如今在京城初来乍到的韩三娘。
“听说她自小心仪永平侯,在圣人赐婚前,卫国公府和永平侯府似乎一直有结亲的意思。”李玉婵又道。
姜韫眯着眼细瞧。她以为将门女子都是飒爽英姿的,没想到这位韩三娘是这般文文弱弱的模样,瞧着倒是惹人怜爱得紧。
“呀!”她忽然轻呼一声。
李玉婵以为有戏看,连忙凑过来瞧,便见沈煜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剩下韩三娘在原地呆呆站着。
姜韫蹙着眉琢磨:“这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
李玉婵点点头:“好像是那么回事。”
须臾后,那韩三娘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回走了。
姜韫暗忖:所以前世是韩三娘心心念念沈煜,虽然如愿以偿嫁给他了,却发现沈煜就是个冷心冷情怎么都捂不暖的石头,绝望之下与他和离了?
“你真的不生气啊?虽说永平侯无意,但这两人可是私会。”李玉婵又问。
姜韫反问她:“要是换成韩靖安,你会生气吗?”
李玉婵想了想,摇头:“不会,但我会立马告知我父亲,好抓住韩靖安的错处,毁了这桩婚事。”
“那不就结了。”
李玉婵眨了眨眼,觉得今日虽然没看成好戏,却结识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细想之下她俩处境何其相似,皆是宫里赐的婚,不得不做世家新贵权力倾轧之下的棋子。她思量了一下,又道:“这样想想还是你比较惨。我父亲敢收拾韩靖安,却是不敢惹永平侯的。”
“我父亲不敢收拾沈煜,我自己收拾就是了。”姜韫话音一转,回敬她一句,“你呢,收拾韩靖安还得哭爹喊娘。”
李玉婵又被噎得说不出话了。
“你要是话说得好听一点,会讨人喜欢得多。”姜韫睨她一眼。
李玉婵轻哼一声:“我又没求着旁人喜欢。”
“那你随意。”姜韫言罢,转过头倚栏赏景,在这躲躲清净还真不错。
李玉婵岔开话题:“你年前就要大婚了?”
姜韫轻“嗯”了一声,顺着她的话问:“你和韩靖安呢?”
“还早着呢,御医说我活不过二十,看国公府的意思,八成是想等我咽气了婚约直接作废。”李玉婵语带嘲讽。
“你多大了?”姜韫问。
李玉婵发现她眼中没有丝毫的同情,怔了一下,才道:“过完年十九。”
“那还有一年就能证明那御医是满嘴胡话的庸才了。”
她语气自然又肯定,仿佛这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李玉婵好半晌没说话。
姜韫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道:“你会长命百岁的。”
“……我看你才是满嘴胡话。”
“爱信不信。”
她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嫁给韩靖安的了,只记得最后她死的时候,韩靖安的夫人还好好的活着。
姜韫又在楼阁上站了会儿,掐算着时辰,打算告辞了。
她看着李玉婵苍白瘦削的脸颊道:“你好好养病,我走了。”
李玉婵欲言又止,看着她的背影,没忍住“诶”了一声。
姜韫转过身问:“还有何事?”
李玉婵半天说不上来,忽然看到她身侧放着的一本医经,遂拿起来递给她:“这个送你好了,我自己整理的。”
姜韫接过来看,厚厚一本,五花八门各种疾病的方子都有,不由讶然道:“你还会医术?”
“会一点点,久病成医嘛。”
“我又没病,要医经作甚?你自己留着用吧。”姜韫说着,便想还给她。
李玉婵不接,道:“我还有好多本呢。这一本上面还抄了好些蒙汗药之类的方子,我瞧那沈煜看着又凶又狠的,战场上茹毛饮血过来的,多吓人,你可别还没动手收拾他,就被他折腾死了,这种药什么的可以适当用一下防身。”
姜韫见她说得一本正经的,半晌不知该接什么话。
沈煜能怎么折腾她?
“……你是指圆房吗?”
李玉婵瞪她一眼:“怎么你不信?我听说过好几回,连榻都下不来。”
姜韫无语。
李玉婵又道:“你放心,我这几个方子都是我兄长为我五湖四海寻名医搜罗来的,无色无味的,决计不会被察觉出来。”
“你兄长给你找这些做什么?”姜韫问。
李玉婵撇了撇嘴,道:“还不是怕韩靖安欺负我。你就收下吧,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姜韫没搭话,兀自又翻了几页,发现后面还有各类毒药的抄录。翻着翻着,她猛地停在其中一页。
其他所有方子标注的味道不是苦就是辛,只有这一个是甜的。
这让她想起前世那碗甜腻腻的银耳羹,临死前钻心的痛苦回忆起来心口都是疼的。
杀千刀的沈煜!
若是能什么都不顾,也送一碗下了毒的银耳羹给他尝尝才好。
姜韫忽然问了句:“是不是有那种……”
她猛地把话咽回去——
是不是有无色无味的□□,一次一点点,长年累月下去才会致命。身体一点一点慢慢衰竭,而医术诊断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