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如此甚好。”楚荧点头如捣蒜,身上飘着淡淡的酒香,红着一张小脸,“记得立字据,不许反悔。”
看着楚荧不过才喝了一盏酒就醉成这个样子,江斜更觉得可爱,开口调侃道:“你可是在秦家穷怕了?如今怎么颇有几分见钱眼开的样子。”
楚荧屈起腿,垫着胳膊爬在膝盖上,露出一张好看的面孔,轻轻哼了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已经回来了。”
“嗯,我等着喊你楚老板一话也还作数。”江斜莞尔。
楚荧的头已经有些懵懵的,却还是点点头,冲着江斜展颜一笑,话中却带着几分晕乎乎的稚气:“江老板也是,若是还有什么来钱的好门路,别忘了带我一个。”
少女那张芙蓉面上好看的笑容太过动人,晃得江斜怔了怔,然后又赶忙移开了视线,提起酒壶给自己灌了一口,甘酸的滋味在口中酝酿开,江斜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这果酒有些上头,直到有夜风拂面,才吹散脸上的热意。
楚荧叫他的称呼从小侯爷又变成了江老板,江斜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否又多了一个新的身份。过了半晌,江斜才开了口,脸却别在另一侧:“你还是莫要叫我老板了,听着奇怪,不若就直接喊我名字。”
许久却没人回话。
江斜慢慢转过头去,才看见右侧坐着的楚荧,伏在自己的膝上,就这么酣然睡去,呼吸均匀而绵长,不知是不是因为才喝了果子酒的缘故,身上带着淡淡的果香。
待楚荧睡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阳光落在脸上有些晃眼。
素雪过来服侍楚荧起床:“姑娘怎么未换寝衣便歇下了。”
楚荧看着熟悉的床榻,不由地愣了愣,爬起身来,身上的衣物同昨晚无异。酒壶和酒盏安然放在桌上,药酒瓶子被好好地摆在了博古架上。
“姑娘?”素雪见楚荧似是在找什么。
“无事……只是做了些梦。”楚荧回过神来,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又走到窗边,撑开窗子悄悄向外边看了一眼,连昨夜滴落在地上的血迹,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楚荧无端地低落,重新瘫坐回床边,手撑着榻,一幅泫然欲泣的样子,低声道:“才到手的钱……就没了。”
正当楚荧有些消沉的时候,手却无意间触到了枕下,不知什么时候竟放了页纸。楚荧赶忙拿起那面纸,上面分分明明,立着昨晚江斜给楚荧保证过的分银子的字据,下边又签了江斜的名字。
江斜的字沉稳中带着大气,极为赏心悦目,字据一气呵成,清清楚楚写了客馆第一月的收入分与她一半,楚荧越看越满意,面上又情不自禁地绽出笑意来。
又付了张小笺,不过简简单单几个字——今日之恩,来日当报。
昨晚那场近乎离奇的相遇,不是幻觉,昨晚的晚风和酒香,也不是她的梦,最重要的是,昨晚老板说的银子是真的。
只是楚荧没猜到,她本以为自己美好的独身日子要开始了,竟是又有新活儿落到了她的头上——楚老夫人亲戚家中的堂妹来了京城,要楚荧带出去,帮忙在京城中走走,交结一下京城的年轻男女。
第28章 珍重 今天怎么没带你的折扇
那晚之后, 楚荧便再也没有见过江斜。她和秦穆尧和离的消息,却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而江心那头反而是消停了下来、没了什么消息。
楚荧在家中还没过了几天舒服日子, 楚府来了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大清早的楚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就来请了楚荧。
客人是位姑娘, 名唤林谣, 是楚老夫人南方母家妹妹的孙女儿。算起来比楚荧小上一岁, 转眼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家中见林谣生得一副好容颜,一看便是能高嫁的相貌,林谣祖母昨年便给楚老妇人写信, 托楚老妇人在京中给林谣说一门亲事。
上一世,楚老夫人身子不好,这个时候已是身子颓弱、病入膏肓, 哪还有时间给旁人张罗婚事, 自然是没有林谣这号人物的。
母家的人早早就写了信来,楚老夫人也不好推脱, 就让林谣住进了楚府。林谣和同行的嬷嬷一路辛劳,来的日子刚好是七夕日。
说来楚荧小时是见过林谣的, 不过都是五六年前的事儿,那时楚老夫人母家的亲人来京中看望,林谣也在其中,小住了一个余月。
楚荧对林谣的记忆不多, 只记得那时的林谣小小就生得粉雕玉琢的模样, 只是看着有些内敛,同她话不多。
唯一称得上印象有些深刻的,便是那时林谣不知怎的一个人偷跑出去玩时候落了池, 还是个年纪相仿的小公子呼救,众人这才找到了失踪不见的林谣。林谣被众人救上来的时候,足足病了十日,自那之后便是怕起了水。
“楚表姐,好久不见了。”林谣一一向众人行礼问过好,嗓音绵绵软软。
如今再见林谣,丝毫不见当年浑身湿透的狼狈瑟缩模样,身形窈窕,眉目间带着江南烟雨般的婉约,如菟丝花一般柔若无骨的样子看着便是让人心生怜爱。
连楚荧都不得不承认,林谣的身家虽是差了些,但这般模样和身段,又同楚家算得上是沾亲带故,在京中择个前途有望的年轻官员,那便是再登对不过了。
“这么多年没见,表妹出落得愈发标志了。”楚荧笑着回上话。
楚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祖母让我帮你说一门好亲事,谣姐儿这般好看,定能寻个合适的夫家。”
林谣面颊微红,赶忙低下了头,娇声回道:“全凭姨姥姥给阿谣做主。”
“荧儿,今日是七夕,晚上应该是有夜集,先让谣姐儿休息会儿,晚上由你先带着谣姐儿去夜集看看。”楚老夫人又对楚荧说。
楚荧这可算明白楚老夫人非要叫她来见这位林表妹的原因了,原来是有活儿派给她。
一家女眷陪着林谣用过饭,待日头渐渐下去了,楚荧和素雪在客房外边候着,不过片刻,林谣便带着嬷嬷一同出来了。
“让表姐久等了。”远远地就听见林谣的声音。
楚荧抬头看了一眼林谣,不过参加一个夜集看看京城,林谣换了身裁剪精美的鹅黄色苏绣百褶裙,戴了一副亮闪闪的纯银头面,又重新细细上过妆容,好不认真。
二人走在傍晚的京城,虽是夏季,随着日头渐落,已是没了蒸腾的暑气。
今日是七夕,京中又设了夜集,人流如织,倒也是热闹得很,年轻男女有结对而行的,也有同闺阁好友一同上街游玩的,楚荧同林谣这样两位貌美的小姐倒是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得了楚老夫人的安排,楚荧对林谣也是用心,陪在身边游玩,又给她求了象征好姻缘的红线系在腕上。二人正走着,便看见前面一处被人层层围绕着的场地,过去一看,竟是一处比试。
七夕向来是有穿针乞巧的习俗的,而京城中每年七夕夜,宫中的尚衣局都会在民间,为尚未婚配的女子举办一场比试,以五彩丝线来穿针,以最快速度绣出喜鹊纹样的人便能拔得头筹,选为今年乞巧夜的“织女”,获得一支鹊形的金丝珍珠簪子。
一来,便是鼓励女子们修习女红之术,二来,便是给京中的年轻男女提供个相看的机会。
“表姐,我们去参加这个可好?”林谣摇了摇楚荧的手臂。
曾经的京中第一美人儿出现在这比试的赛场,身边又跟了位看着弱不禁风的娇美女子,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打量的目光。
在众人的注视中,林谣在名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又看向楚荧,出声亲昵地问道:“姐姐可要一起?”
楚荧笑着摇了摇头。
“姐姐向来手巧,若是参加了定能取得优胜,想来定能吸引不少男子青睐呢。”林谣笑着说。
顿了顿,林谣又轻轻吸了口气,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赶忙捂着唇,娇声道:“诶呀,妹妹忘记姐姐才和离了,哪有心思管男子青睐呢……”
楚荧挑了挑眉,没接话。
“是妹妹一时失言了,忘记姐姐是和离之身,姐姐不会怪妹妹吧。”林谣楚楚可怜地看着楚荧,红着眼圈轻轻地眨了眨眼,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附近所有人听见。
自己的表妹看着娇滴滴的,捂着唇讲话的声音倒是一点儿也不小,让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还偏偏非要在众人面前提这茬。明明是一番道歉的话,却被林谣说得十足得委屈,像是楚荧欺负了她一般。
楚荧重活一次,说来统共是要比她多活上三年有余的,哪能看不出小姑娘心里那点绕绕弯弯。
“自然是不会怪表妹的。不如说表妹如此挂念我的婚事,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楚荧看了一眼林谣,也不生气,反倒是淡淡地笑,“表妹不如好好操心自己的婚事、尽快把自己嫁出去,千万将来莫要步了我的后尘——”
“也和离了,那便不好了。”
见楚荧这幅不冷不热的样子,林谣愣了愣,赶忙虚虚地说:“……姐姐不介意就好。”
月亮悄悄升了起来,比试也开始了,女子们捧着手中的彩线,对着月光,穿针引线。今日参加比试的共有二十名女子,皆是京城里做女红有些名头的小姐,而林谣一个从外乡而来、生得又极其美丽的生面孔反倒显得有些显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