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简单的寒暄过后,苏氏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荧儿,先前你回府要提和离的时候,母亲一直不让……”苏氏看着女儿的神色,试探着说,面上还带着愧疚,“我知道那时你委屈、怨我。”
楚荧有些意外母亲如今这般小心的神色,心有不忍,回:“母亲不必多想,我是母亲的女儿,知道母亲也是为了我好,又怎么会怪母亲。”
苏氏垂着头:“那时母亲不知道你在秦家受了这么多苦……你哥全都跟我说了。是我太念旧了,总以为你公公婆婆会好好待你、你和穆尧不过是小打小闹……那时母亲没支持你,害你难过了。”
“母亲,都过去了。”楚荧笑着说。
“是啊,都过去了。”苏氏用帕子拭了拭泪,又对上楚荧的目光,“回来就好。”
楚荧握住苏氏的手。
苏氏又问:“荧儿,母亲知道你才回来,时间还有些早,不知当不当问……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楚荧想了想:“我如今和离回家,却觉得不能就这样日日赋闲在家。女儿想着,若是得了空,女儿想管个家中的铺子,也算是给自己找些事做……不知母亲可同意?”
“同意,自然是同意的,家中的这些产业日后本就是留给你们的,你父亲和你哥肯定也都支持你。”苏氏点头应下,顿了顿,却说,“荧儿啊,母亲想问的却不是这个。”
“那是?”
“女儿可有想过再嫁?”苏氏看着楚荧的眼睛。
楚荧愣了愣,还是摇了摇头:“母亲,女儿才刚回府,一时半会儿还未考虑过这些事情。再说,女儿如今是和离之身,要想再找个称心如意、愿意一心一意对我的人又谈何容易,不如作罢。”
“或许你觉得我迂腐,母亲知道你就算不再嫁人,你聪明伶俐,定也能过得很好……但是母亲却怕,将来没个人在你身边照顾你。”苏氏眼神黯了黯。
“母亲说笑什么呢。”楚荧握紧苏氏的手,却分明感受得到,母亲的手也不再是小时候触到的那般柔软光滑。
“还早着呢,别担心我们。”苏氏怕楚荧担心,又赶忙冲着楚荧笑了笑,“荧儿,不管你将来怎样都好,父亲母亲、你哥,还有祖母,都希望看你过得幸福,这便够了。”
……
窗外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一般,江斜静静地坐在窗下,放轻了呼吸,手臂上擦过药酒,还能感受到刺痛。
今夜追杀他的人,分明不简单。
——专挑着江心和秦穆尧成亲、京中事儿多的日子入城,手法又像极了当初他得了楚荧情报,暗中去查的人。
第27章 像梦 还有这等好事
送走苏氏, 素雪这又进来,把取来的果酒和小盏放下。经过一晚上这么人来人往几个来回,楚荧感觉自己现在被吓得不轻, 颇有些心力交瘁。
“素雪,你今日早些去睡吧, 这才回府第一日, 我们都好好休息。”楚荧看着素雪, 面上的笑有些僵硬, “今夜就不用守了,我这边也没什么事。”
想了想,又找了个借口, 义正辞严地说:“只有我们二人都休息好了,才能好好面对今后的新生活。”
素雪想了想,觉得自家姑娘的话说得很有道理, 再三嘱咐过楚荧, 这才出了楚荧的小院子,回了一边下人的厢房。
楚荧暗暗鼓着脸瞪了一眼窗子的方向。
待素雪出去许久, 楚荧终于松了口气,抱着素雪先前送进来的果酒推门出了房间, 往后边窗子的一侧走去,看到了在自己屋子后边窗子下,靠着墙沿坐着的江斜。
为了不被苏氏和素雪看到,方才放在窗边的药酒, 被江斜拿下来放在了身边。
江斜有些抱歉地笑道:“给你添麻烦了。”
“你也知道。”楚荧小声地嘟囔:“方才……你都听到了?”
“为了帮我, 难为你应付了这么久,辛苦了。”江斜不置可否,话里却没提。
楚荧睨了江斜一眼, 叹道:“既然如此,你欠我的人情,现在便还上吧。”
“什么?”江斜愣了愣。
“我想上去。”楚荧看向屋子后边一直通向屋顶的木梯,又轻轻扬了扬自己手中放着酒壶的托盘,“你先上去,我再把这个给你递上去。”
江斜虽是左臂上受了伤,但习过武的人动作却依旧轻快,不过一息便爬上了房顶,然后接过了楚荧踮着脚尖用力向上举过去的酒壶和酒盏。
“辛苦。”楚荧这才开始试探着摸着木梯向上爬去。
江斜坐在屋顶上,如今才知道楚荧为什么要说这是“还人情”了。一炷香的时间都要过去了,楚荧还爬在木梯不上不下的地方,颤颤巍巍,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若是再让她带个酒壶,怕是此时还没迈出上房顶的第一步。
“我拉你上来?”江斜试着开口问。
“你能行吗?”楚荧看着江斜的手臂,微微皱眉。
在楚荧无比怀疑的目光中,江斜感觉有些莫名的不适,只能默默地伸出右手,隔着楚荧的衣袖,捏住楚荧的手腕,让她借着劲儿爬了上来。
江斜主动放开楚荧的手腕,然后就像小孩子邀功请赏一般,眯着眼睛对楚荧笑着说:“拉你上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抽回自己的手腕,楚荧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白了他一眼,小声说了一句:“幼稚。”
两个人并排坐着,中间隔着一个身位。楚荧给自己倒了满满地一盏果酒,月光之下有着淡淡的波光。
楚荧喝了一口果酒,甘甜中带着酸味,酸得楚荧蹙了蹙眉,五官都快要挤在了一块。
“你要喝吗。”看着身边只是无声坐着的江斜,楚荧提起放在二人中间的酒壶,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又自言自语地说,“算了,也不是什么好酒,想来小侯爷是看不上的。”
江斜看了楚荧一眼,在楚荧快要放下的时候,伸手接了酒壶过来,饮了一口。酸甜的口感不像是他平日喝的辛醇滋味,却别有一番柔软香醇的感觉。
看着江斜也被酸得轻轻“嘶”了一声,楚荧轻轻弯着唇笑,又低头去抿自己手中捧着的酒盏中的酒。谁也没说话,任晚风又吹开淡淡的酒香。
过了半晌,这回反而是楚荧先开口打破的沉默。
“你这伤……”楚荧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好奇地开了口,“你不是承阳候府的世子,怎么会有人对你动手。”
江斜的指节垫在唇边,轻笑了一声。楚荧侧过头来有些不解地看他。
“你真的要问吗。”江斜没看楚荧,又饮了一口酒,只是看着前边,脸上依旧是收敛得很好的笑,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一丝淡淡的清疏,“你若是知道了,那我们就是同一根草绳上的蚂蚱了。”
楚荧没吭声,也没追问,只是静静看着身边说不上熟悉还有些陌生的江斜。
上一世,楚荧对江斜的了解大多来自于在闺阁时候听到的那些算不上好的传闻,或是她缠绵病榻时候素雪给她讲的京中发生的事,只是偶尔会有过这样一个人的名字……且那个人的结局,似乎听起来并不算很好,
他在京城里向来带着纨绔不化、一掷千金、做事荒唐的名头。但她看过的江斜,有过风流倜傥,更多的,却是温和知礼的一面。
他会亲手煮一壶好茶,会读书,会挂念自己的母亲,也从江心手中保过她,和女子行走时候会主动错开位置,会察言观色怕她多心误会他的话,甚至她以为陪着他去赌场的几个少年,也是他身边培养的得力暗卫。
还有今日,纨绔子弟竟会遭人追杀——且江斜竟还能脱身。
她也不知道江斜究竟是怎么样一位人物,又或者说,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罢了,那我就不问。”楚荧回过头,小口小口的啜着果酒,“——万一被你牵连上了。”
两个太会察言观色猜人心情的人坐在一起,反而话却少得可怜。不知道是刻意地为彼此保持安全距离,还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楚荧,你将来想活成什么样子。”江斜陪她喝了一口,然后换了个话题。
“谁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罢了。”楚荧这话答的倒是当真没有敷衍,“既然你方才也听到了,我也不瞒你,我也没有想过再嫁,约莫着以后就管个铺子,有个差事做便行了。”
顿了顿,楚荧突然问:“小侯爷呢?”
“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江斜笑笑,答,“说不定钱还没花完,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那倒真是让人求之不得。”楚荧僵硬地附和,喝过酒的脸上又有些微微红起来,“如果着实花不完,也可以找人替你分担一下不是。”
江斜看着身边捧着酒盏的楚荧,想了想:“这么说来,可能还真有。”
楚荧的眼睛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晶亮亮起来,转过头来盯着江斜:“还有这等好事?”
江斜不由地失笑,在楚荧有些过于期待地目光中点了点头:“之前你建议我在京郊修的那几处宅子,我想着拿出几套开客馆,若是真的收了钱,第一笔我便分给你一半,就当是感谢费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