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屋檐下,只能眼睁睁看着金色的长剑洞穿女人胸口,她的身体如萤火消散,暴雨停歇,金光刺破乌云。
“咚——”
“咚——”
“咚——”
悠长的钟声回荡,男人剑指苍穹,乘风而起,白日飞升。
众弟子狂欢、跳跃、庆祝。
从此,整个下界、人间开启了飞升新纪元。
孩子狼狈蜷缩在地上,滚烫的眼泪砸在冰冷的地面,身边人来人往,他却只觉得寂寞和寒冷。
为什么,母亲死了,父亲走了,他们这么高兴呢?
他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呢。
他匍跪在地上,朝着前面爬,有人踩过他垂落的衣袍,有人踩中他的手指,在混乱中,他坚定朝着一个方向爬。
一缕银白的神识,被暴雨打过,被无数只脚踩过,像一条烂在路上的柳絮,被他抓住,小心地捧着,藏进胸口。
不知是被人遗弃,还是她不愿随他而去。
.
画面又一转,回到了室内。
乔荞四处张望,很快看见跪在灵位前的孩子,他好像又长大了一点。
灵堂前,牌位下,孩子木然往铜盆里丢着纸钱。
乔荞看见许多人一齐涌进来,男男女女,却都没有脸,像一团模糊的影子围在孩子身边,喋喋不休。
“你娘肯定已经活过来了,她在天上呢,已经成仙了。”
“是啊,自古飞升之人,寥寥无几,你父亲是古往今来杀妻证道飞升第一人,他现在是仙人,你是他的孩子,应该感到荣幸。”
“那可是成仙啊——”
“往后,世人都能成仙,带着亲人一起生活在仙界,不好吗?”
……
孩子站起身,将灵台上的贡品扫落,火盆踢翻,声嘶力竭地大吼:“滚啊!滚啊!滚!都给我滚!”
“你这孩子!灵位不是你自己布置的吗!都说你娘已经成仙了,你偏不信,现在又发什么脾气!”
“既然你不想回天鉴宗,就留在月家吧,叔伯们会照顾好你的。”
“等你长大,娶了妻,再杀她证道,不就可以带着妻子一起去天界与父母团聚了吗?”
“人,要向前看,你是尹不周的儿子,目光不要如此短浅。”
孩子用力推开他们跑出去,一双眼已经哭得通红,“我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我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我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他们追出去,追着他,像恼人的苍蝇。
“他怎么了!他是仙人,混小子,知道什么是仙人吗?”
“你去哪里!给我回来!”
……
不,他不会再回去了。
乔荞也跟着跑出去,周遭的世界又开始变幻,天空下起了小雪。
他蜷缩在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抱着膝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没有了鞋子,裸露的手腕和脚踝布满淤青和冻疮,乔荞听见他压抑的哭声。
她朝着他走去,半跪在他身边,轻轻呼唤他:“小包子。”
他又长大了一些,看身量大概十岁左右。听见熟悉又陌生的呼唤,他抬起头,黑亮的眼珠被阴翳蒙蔽,眼尾泛着红。
“鬼娘子,是你啊。”他怔怔看着她。
“是我啊。”乔荞倾身把他抱进怀里。
他抗拒挣扎,“我,我很脏。”
小少年因为长期的饥饿,并没有多少力气,乔荞把他抱得更紧,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小包子,我不会嫌弃你。”
乔荞感觉到滚烫的泪落在她的肩膀,少年哭声渐大,“鬼娘子,我好恨呐,我好恨呐,我好恨呐——”
我好恨呐——
乔荞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紧紧抱住他,温暖他。
天黑了下来,雪越下越大,拥抱的两个人,却炙热滚烫。
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人声音突然在巷子中响起,“尹念月,想不想报仇。”
小少年抬起头,看向声音响起的方向。
悬浮在半空的男人,浑身都裹在宽大的黑袍里,看不见脸,他伸出一只手,蛊惑着:“想报仇,就跟我走。”
小少年看了看那个男人,又看了看他的鬼娘子。
乔荞在他眼中看见了复燃的生机,和仇恨的火焰,她将他轻轻往那边推,“去吧,去吧。”
这就是你的宿命啊。
第50章 男人要保持神秘感
对于乔荞来说, 只是一眨眼,对于少年来说,却是漫长的半生, 每时每刻都煎熬。
黑色的河流, 岸边开满了红色的花朵,一盏盏莲灯从河面飘过。这里是人间与魔域的边界,忘川之河将世界分割成暗与明。
可暗未必就是真的暗,光也未必代表纯洁和希望。
光还可以是火,燃烧掉一切的火。
小包子十五岁了,有了新的名字, 叫月淮风。
尹念月这个名字,现在叫来只让人觉得虚伪和讽刺。
两个人并肩坐在花丛中,少年转头看向她:“鬼娘子,我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我想报仇。”
“那你要好好吃饭,还得勤快练功,变得强大。”乔荞说。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不要报仇, 上次我跟魔尊出去,那些人见到我,他们都在骂我, 我杀了他们。昨天我们又去了,他们不骂了,说我疯了。”他凑近了一点, 眸子恢复了一点光彩, 直视她的眼睛,“鬼娘子,你觉得我疯了吗?”
乔荞像从前那样抱住他, 少年才十五岁,已经开始抽条,很瘦,很高,她只能抱住他的脖子,把自己塞进他怀里。
“我没觉得你疯,相反我认为你做得很对,疯的是他们,疯的是这个世界。”
少年青涩的脸庞泛起薄红,轻轻揽住她的腰,“幸好还有你,鬼娘子,你当真是我的娘子,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永远会站在我这边。”
“当然,我永远跟你站在一起,你没有做错什么。”
“你知道吗,鬼娘子。”他亲昵将脸颊埋在她颈项,好像他们常常如此,“魔尊告诉我,找到我只是想利用我给正道人士一点颜色看看,他说我天资很好,经历也足够凄惨,心中有恨,将来必成大器。”
乔荞动了动,他的气息洒在脖颈,有一点痒,“那你觉得呢?”
少年轻笑:“我觉得他很坦诚,我喜欢这样的坦诚,如果非要计较,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壮大我自己呢,我想复仇,我想杀光他们,我想摧毁这个世界。”
“那就摧毁吧,你肯定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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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见面,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他穿着一身黑衣,站在巨大的红色熔炉面前,身边有几个铸剑师模样的人。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瓶中一缕银白似月光流淌,是月容的神识。
旁边人上前为他打开熔炉,露出一条缝隙,灼热的温度霎时扑面而来,瓶子被丢了进去,厚重的玄铁门立刻被关上。
乔荞站在一边安静等待着,身边人来人往,都看不见她,等到所有人都离去时,他仍站在原处。
他突然回头,见到她,眼底笑意荡漾开,“鬼娘子,又见面了。”
当然,这只是幻境。真实的世界里,他的身边并没有一个时不时出现的鬼娘子,他总是孤身一人。
乔荞环顾这个黑漆漆的山洞,洞里的石桌石椅都带着热度,他还记得她是没办法触碰到周围事物的,在石桌边坐下来,冲她招手,“站累了吧,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见过他本尊的缘故想象不到,还是他的刻意隐藏,面前的这张脸,就是他的第二具化身的模样。
乔荞过去,自然无比坐在他的大腿上,搂住他的脖子。他眸中的乌云散了很多,恢复了以往的一些神采,“你总是昙花一现。”
乔荞问:“你在铸剑吗,有没有想为剑起个名字。”
他拇指轻轻擦过她的唇瓣,“你帮我想一个。”
“叫斩仙吧。”
“斩仙。”他细细咀嚼,“好,很好,就叫斩仙。”
时间带走了部分伤痛,他也不再是那个蜷在巷子里哭泣的男孩,乔荞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想去下一个阶段看看的时候,下巴突然被扣住,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熟稔的亲吻、口允吸,绵绵密密的气息将她包裹,唇齿纠缠,热度在攀升,他的手不知何时滑到了她尾椎处,细细划拉着圈。
这是月淮风的一个小癖好,他喜欢她的尾巴,每次把手放在那里,她就忍不住痒把尾巴放出来。
这熟练的吻技和手法,都是在她身上练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人竟然还在幻境里夹带私活耍流氓!
她挣扎反抗,他便愈加放肆,手控住她的腰,热气燎过耳畔,咬过她的耳垂,在她颈侧留下细碎的吻。
下面坐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乔荞瞬间不敢动了,他在她耳边哼笑:“怎么,害怕了?”
她呼吸不稳,脸色潮红,摇摇头,“不,不合适。”
“不是你说,你是我的娘子吗?”指骨在柔软处不轻不重捏了下,乔荞有瞬间的恍惚,好像那个吊儿郎当的月淮风回来了。
孩子长大了,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只是乔荞暂时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