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淮风:“继续说下去。”
呢朵抬起头:“说完啦,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
他掀起半拉眼皮,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为什么整个寨子就你一个人会说人话,你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到我的,所谓的血脉之力、天命之子,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他微微倾身,靠近她,双眸锐利注视着她,“对吧,妹妹。”
呢朵微微张大嘴,被他逼得往后跌坐在地。她身后那个男人连忙上前搀扶起她,像野兽般冲他露出威胁恐吓的神情。
月淮风悠然往椅背上一靠,缓声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就是修道者和羌活人所结合的血脉,你不受三年衰败期的影响,天鉴宗可能或者已经发现了你,对吗,我的妹妹?呢朵。血脉之力,是用你的血占卜的吧?你无法确定是我是不是真的‘我’,所以上次见面才会命人袭击我,取我的血,确定是我才给我下咒,对吗?”
“你!”呢朵指着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月淮风捏捏眉心,“好了,不要耽误时间了,时候不早我得回家了,要合作就赶紧跟我立下心魔誓言。”
呢朵不可置信,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他们仅仅见过两面,他竟然就这样轻易揭穿了她的身份、她的目的。
月淮风催促,“给你一刻钟,跟我立下心魔誓言。”
呢朵咬咬牙,一跺脚,到底还是服了,只是她怎么也想不通,“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月淮风将签了名的羊皮卷叠好放入墟鼎,用笔杆敲了敲她的脑袋:“上次在祭祀广场,你是不是运出了一颗白色的珠子,那就是你真正用来占卜的东西吧。你之前说羌活人无法运用灵力,那为什么偏偏你可以呢,你运珠时使用的不就是灵力吗。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你用行动告诉我的吗。”
他言罢将竹笔将桌上一丢,摇摇头,“细节太多了,是个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出来,你那点小伎俩想蒙骗我,还太嫩了点。”
“啊,不对。”月淮风补充:“你可以使用灵力,所以我可以轻易看穿你的骨龄,虽然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其实已经是个两百多岁的老太婆了。那个黑大壮,就是你的男人吧,不然你这样一个‘年轻的异类’,如何在羌活寨立足,还当上祭司呢?”
呢朵气得脸都红了,指着他,“你竟然说我老!!”
月淮风笑得眉眼弯弯,随意捞起一片龟甲,两指并拢在龟甲上刻下一个小小的传音法阵,“有事我会用这个联络你,既已跟我立下心魔誓言,以后就都得听我的。”
“凭什么?”呢朵叉着腰追出去。
月淮风举步往山上走:“凭我是你哥哥,凭我比你聪明。”
呢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然是被他气得不轻,“又不是一个妈生的!你算个屁的哥哥。”
他笑着转身,嘲讽意味十足:“你看,你又被套话了,蠢东西。”
他站在半坡上,看呢朵被气得双眼圆睁,稍稍敛了神色:“送我出去。”
呢朵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手背抹了一把脸,还是运出天机珠送他离开。在他身影即将消失的瞬间,恍然想起什么,忙大叫:“你的诅咒还没有解!”
月淮风虚指将什么东西弹出来,身形渐渐模糊:“不需要,还有,这是给我下咒的惩罚,下不为例。”
呢朵站在原地,困惑:“什么惩罚?”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尖叫,呢朵回头一看,也跟着大叫起来,“啊啊啊,房子房子!我的房子烧起来了!!”
第38章 大郎,喝药了
从桃林出来, 拖着疲惫衰弱的身体回到昆吾,乔荞不在屋里,月淮风推开临榻的窗户往外一瞧, 瀑布下的水潭里泡了一池子妖魔鬼怪, 她也在其中,正趴在岸边看两只妖怪打牌九。
他坐回榻边,扯开领口看了一眼,红线已经在胸口开出几朵灼灼的桃花,等到桃花开满左胸,这具化身将彻底死去。
他沐浴梳洗后换了一身干净的亵衣, 将门窗关闭,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去,阖目休息。
傍晚时分,乔荞终于提着湿漉漉的裙子回来, 在浴房打理干净自己。吃过白九天送来的晚饭,天色渐晚,还不见月淮风回转, 她正想出去找人问问他的下落,一错眼瞥见搭在旁边衣桁上的外袍,顿时一愣。
这是他早上离开时穿的衣裳, 什么时候回来的,藏哪去了?
乔荞转入内室,见帷帐半掩, 脚踏上摆着他的木屐。
她掀开帘子, 床外侧的男人双目紧闭,似在熟睡。
“哈,回来也不说, 自己跑来睡觉了。”乔荞哼哼两声,在床边坐下。
走的时候把她打晕,回来也不找她,自己跑来睡大觉了。乔荞能让他好睡吗,蹬了鞋子爬上去,两手握住他的肩膀摇晃:“给我醒,不准睡,你今天去哪里了。”
“咳咳咳……”他睁开眼睛,握住她的手,声音虚弱:“别晃了。”
她眨巴眨巴眼,骑在他身上,撩开帷帐借着亮才看清他脸色极为苍白,唇也浅得没有一丝血色。
“你怎么了。”乔荞小手贴上他额头,又摸摸他光滑的脸颊,也是冰凉凉的。
“只是累了。”他气若游丝。
乔荞怕压着他,赶忙从他身上下来,手从被子里摸进去,他身上也跟冰块似的凉得吓人。
“你坚持住!我去叫白九天!”她皮球似的几下就弹出去。
不一会儿白九天和水千灵都来了,水千灵拉着她到榻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别怕,尊上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乔荞眼睛募地睁大,几个意思,月淮风真的要死了?
白九天在内室诊治,乔荞想去看,水千灵一直拉着她说话安慰她,她心中焦急,又挣脱不开,都快急死了。
过了一会儿白九天出来,乔荞甩开水千灵跑过去,“他怎么了?”
白九天眉头紧蹙,神情严肃,只摇头不说话,乔荞推他一把,“快说呀!”
白九天长长叹气:“是诅咒,已经回天乏术。”
诅咒,什么诅咒,是羌活人给他下的咒吗。乔荞掀开帘子进去,月淮风靠在床头,衣襟半敞,胸膛上隐隐透出一片红。
她扑上去扯开他衣领看,蜿蜒鼓起的血管像遒劲的桃枝,大片大片的桃花盛开在枝条上,覆满了他整片胸膛。
与这诡丽相违的是他苍白如纸的脸,往日晶亮的眸子也失去了光彩,那束桃枝好像汲走了他的生命力才会绽放得如此娇艳美丽。
她抬手抚上那片在他肌肤上盛开的桃花,低喃:“好漂亮啊。”
月淮风又猛烈咳嗽起来,一口老血涌上喉头险些把自己呛死,这次是真的被呛到了。
乔荞忙拍着他胸脯给他顺气,大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你不会死吧。”
他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脊背,说话明显的气息不足,但依旧能安定人心:“如果我真的死了,也会让白九天护你安然,带你离开这里,许诺的荣华富贵也还作数,别怕。”
乔荞在他怀里抬起头,扑扇着长长的睫羽看他,“真的?”
白九天在帐外答:“尊上定能无碍。”
乔荞追问:“真的?”
白九天无奈:“真的。”
这就好,她点点头,扶着他在榻上躺平,给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那你休息,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的。”
诊过病后,夜间白九天和水千灵一起离开,待回到屋中,掩上房门水千灵才忧心忡忡问:“尊上真的病了?”
白九天点点头,“是,那诅咒端得厉害,来势汹汹,若是发现得早,还能稍加抑制,现在确实是没法救了。”这个没法救说的自然是那具化身。
水千灵不明白:“可是,尊上不会如此大意,以他的修为,还压制不住一个诅咒吗?”
“我看呐,不是身体有病。”白九天两指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是这里有病。”
水千灵跟他对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长长“哦”了一声,与他相视一笑,“我懂了。”
白九天也算半个医修,与月淮风的默契自不必说,次日在小翼峰的药库里捡了些续命养元的药材,在屋外走廊边的平台上烧了个小炉子熬药,附近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苦味,乔荞在屋里都闻得见。
月淮风这会儿躺在榻上,乔荞亲自打了水给他擦手擦脸,还兑了盐水来给他漱口,她照顾自己都没这么体贴过。
白九天将药熬了送来,看了一眼帷帐里的两个人,也没多说,放下药就出去了。
乔荞将药碗端到床头矮柜上,把他叫醒扶起来,他艰难撑着身子靠在床头上,她舀了黑苦的药汁送到他唇边:“大郎,喝药了。”
“咳咳咳咳——”
这次也是真咳,血都咳出来了,乔荞等他气息平稳下来,方才取了丝帛提他擦拭唇角血渍,手抚着他胸口一点一点顺着,温柔得不像话。
她耐着性子一勺一勺把药给他喂了,又替他擦干净唇角,撑着身子主动吻了吻他冰凉的唇,柔声安慰:“夫君,你会没事的。”
月淮风大受感动,可身体的衰亡不是假象,他想好好抱抱她亲亲她,却使不上一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