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死后,会不会留全尸还是个问题。
眼前的一切,渐渐的看不见了。
他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哀嚎,眼眶流出混着血的泪。
扑通一声,他的头贴在冰冷的石床上,压在毫无知觉的右臂。
不知来生,可有天光。
不知过了多久。
了无边际的黑暗,似乎被烫了一个洞,照进一束光明,刺得他眼疼,刺得他落泪。
“环纡?”
一听来软而细、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他抬手遮额,以适应此等光明。
一条小金鱼忽在他面前游荡,他伸手捞它不得,便拼了命地追逐它,向刺眼的光亮而去。
“环纡?”
声声呼唤仿佛近在咫尺,他疑惑却不懈得狂奔,屡次伸手够那条鱼儿,不愿再失掉它。
环纡是谁,她在喊谁?
小金鱼忽停在那刺眼白洞的门口,白盏辛跪坐下来,捧起它,展出这辈子最灿烂的笑容。
眼前的白洞倏然扩大,将他包在其中,一股暖流忽淹没他,将他卷走。
“环纡!”
佟陆陆死命摇晃身边人的肩膀,恨不得给他啪啪两掌。
白盏辛忽惊醒了,好似有两道灵魂融合在一起般,倏然坐起,脑袋被巨大的信息量填满,疼得他烦躁不堪。
粗喘着气,他环视一圈,是未点蜡烛的正崇殿。
望向自己完好的双手,他恍惚地紧握右手,松开,再紧握,神志逐渐清晰。
猛地转过头,他望见那个嘟囔着、吐槽他半夜睡觉把她搂地太紧差点勒死她的人儿,不禁怅然。
“今晚不许你再抱我!”佟陆陆气得肺叶子疼,她忿忿翻了个身,兀自裹好被子,往一旁睡去。
“陆陆?陆陆……”他忽躺下,一把连着被子将人捞入怀中,紧紧握住她的手,嗅得她颈脖散发的阵阵奶香,“我……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我丢了一条心爱的小金鱼。”
“小金鱼?”佟陆陆转过身,盯着他,好像在开玩笑,“我以前好像也做过类似的梦,记忆犹新。”
记仇的小女子开始一条条细数梦里男人的罪过,骂他是个喜欢捏小鱼的狗男人。
“不过,那鱼饲料味道真不错,我到现在还心心念念呢。”她砸吧砸吧嘴,喃喃嘟囔,将脸埋在他怀里,蹭了蹭。
伸出温暖的手,拍拍他的脸,佟陆陆打了个哈欠:“好啦,梦而已,不是真的啦,睡吧睡吧。”
白盏辛紧紧拥住她,沉默不语。
不,不是梦,那都是真的。
他低头,凝望怀里睡颜美好的人,复将她搂地更紧了。
唇一遍遍落在她的额头,一遍遍敷上她的清润,一遍遍摄取她的甘甜。
她是真的在他身边。
他如今正拥有她,这就够了。
啪!
小手按在他面上,生生将他推开,佟陆陆咬牙切齿:“环纡,倘若我明早起来顶一对黑眼圈,我就……我就咬你哦!”
作者有话要说: 原书小白:以后谁敢提“环”这个字,斩!
现在的小白:环纡是我的字,是我老婆给我取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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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天下母后最大
东秦盛瑞三年秋,当今陛下册立刚出生的小皇子为太子,取名为景煦。
景煦太子备受皇后、陛下的宠爱,由皇后亲自带在身边抚养,言传身教、以身作则之作用不可言喻。
故,小太子完美继承了皇后娘娘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性格。
“母后,母后!你瞧!”万华殿内,四岁的景煦屁颠颠跑过来,四肢并用爬上佟陆陆的背,白胖胖的小手忽伸到佟陆陆跟前,“你快看呀母后!”
佟陆陆彼时正美滋滋蹲着,欲将前些年埋入桂花树下的石榴酿与桂花酿拿出来,此时肩上猛地一沉,差点儿一头栽下去跌个狗啃泥。
她一转头,瞧见一只肥的要死的蚯蚓被他抓在胖胖的小手里,在她面前抖落炫耀。
“呵,小孩子才喜欢比较。”
不屑说罢,佟陆陆带着“工作手套”的手往桂花酿旁边一抓,抓出更肥硕的一只,“怎么样,服不服?”
“哇!”景煦张大嘴巴,露出两排小奶牙,“母后,你好厉害呀!”
“小意思。”
他又往上巴拉了几下,趴在她背上死活不肯下去,总觉得她香香的。
“嗯哼。”身后传来沉沉的清嗓子的声音,景煦回过头,望见方下朝的父皇。
嗐,父皇又又又又来找母后了。
只要一刻见不到母后,他便不得行,真是比煦儿还小孩子气。
于一旁蹲下身,白盏辛轻吻佟陆陆的面,问景煦:“什么很厉害?”
“母后很厉害!”景煦扒拉着往上爬一爬,也在佟陆陆面颊上“啵唧”亲了一口,“父皇,母后甜甜的。”
白盏辛板着脸,一手将小家伙拎起来:“煦儿,今日皇舅的课这么早就毕了?”
“煦儿没去……皇舅布置的课业太难啦,还是外公好说话。”一提到课业,小家伙便耷拉着脑袋,在空中四肢叉巴着挣扎,“煦儿不想背书,煦儿想和母后玩。”
“不许。”白盏辛将他丢到春枝怀里,严肃地紧,“上完课才可以玩。”
“哼!”不满地小嘴嘟囔,他奶声奶气絮絮叨叨,控诉对白盏辛的不满,“父皇小气!总是霸占母后,皇舅说过,宰相肚里能还能撑船呢,可父皇肚里连煦儿都放不下!”
哈?
这小家伙,竟然敢引经据典地说他小气?
白盏辛正要苦口婆心教育一通。
佟陆陆眼见父子俩又要因屁大点事闹腾,赶忙将桂花酿抱到石桌上,摘了手套,往景煦的小脑袋瓜上重重亲一口:“乖,去把课上了,回头母后带你去个好地方。”
“好!”他甜甜一笑,川剧变脸似的朝白盏辛做了个鬼脸,转头便怕的要死地举小手狂拍春枝的肩膀,让她带着他快跑。
小屁孩!
白盏辛不满地转过身,一把将佟陆陆楼入怀中:“方才的,我也要。”
“和孩子置什么气,”她乐呵呵笑两声,攥住他的衣襟,垫脚吻上他温润的唇瓣。
被他满是醋意地回吻一通,佟陆陆忙蹿上石桌,向他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登登登登,看!我早前新酿的桂花酿,来尝尝吧!”
且说景煦被春枝抱回东宫,方迎上已等候他整整一个时辰的佟伊。
对此,佟伊已经习惯了。
当初白盏辛坐上皇位封他为太傅,他就已在脑内联想过无数次:白盏辛的儿子,一定和他一样难伺候。
再加上后来白盏辛与佟陆陆大婚,他不详的预感就越发强烈。
果不其然!
白景煦从小便展现出超于同龄孩子的“奇异思维”,他虽说不烧杀抢掠,不纨绔戏弄,心性纯良,但他每每说话、做事,均让佟伊摸不着头脑,在“歪门斜路”上越走越远,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语重心长于小太子身旁坐下,“今日,我们就学这一句话。”
白景煦眼巴巴盯着他,小腿在椅子下瞎倒腾,上身倒假模假样坐得笔挺。
“君者,国之掌舵者也。”佟伊笑问,“景煦,这天下,谁最大?谁说了最算?”
景煦认认真真思索一阵,抬头喊道:“母后最大!”
???
佟伊一头雾水,连忙矫正:“不不不,是你父皇最大,你父皇才是有实权的君主呐,你母后只是皇后,母仪天下即可。”
白景煦复垂脑袋想了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对,皇舅错了~母后最大,母后说了最算数!”
这孩子没救了。
佟伊长叹一口气:“好好好,你母后最大,但先不说你母后好不好?咱们今天说的是你父皇,你父皇是君,将来,你也要当皇帝。那如何才能做一个好皇帝?自然是,心系于民,爱民……”
他话还没说完,白景煦瘪瘪嘴,小萝卜手抱臂,咂嘴忿忿道:“哼!那父皇一定不是个好皇帝!”
这孩子,瞎说八道什么?
佟伊忙抽出帕子,东张西望一番,确认没人听见此等虎狼之言,方擦擦脸上的冷汗:“景煦,勿要胡说。纵观东秦朝堂这多年的风雨、如今的昌盛,你父皇当仁不让,是个明君。”
“皇舅,你说好皇帝心系于民,爱民,但父皇他满心都是母后,也最爱母后,以此看,不是个好皇帝。”他偏生不停,继续叨叨,“那我以后,也不是个好皇帝,父皇说了,无论如何母后为大,以后我也心系母后,爱母后,哪里顾得上人民?”
噗
佟伊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此刻,他终于设身处地尝到了佟萧当年面对幼年佟陆陆的滋味。
他将景煦的椅子转过来朝他摆正,语重心长:“景煦啊,爱你的母后,固然无错,但也要心系人民啊,这两者不冲突,不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