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瑾从院子里出来后,一直紧跟萧誉,没走几步,便彻底地回过了神来,周身顿时一凉。
自从来了洛中,萧誉便将自己的暗卫南瑾派去了北凉公主身边,暗里护着她的安危,今日南瑾见城中有变,临时回来禀报。
他一走,公主身边再无人。
而适才萧誉的那一句话,南瑾已知今日百姓出城定有问题。
此时北凉公主过去,倘若遇上后果不堪设想。
南瑾一路紧跟着萧誉赶了过来,看到的便是那只羽箭,瞬间惊出了冷汗,手里的弯刀猛地甩了出去,那羽箭被弯刀破成了两截,飞溅的半截箭头弹回,依旧朝着穆蓁而去。
穆蓁胳膊一抬,手臂上却未传来任何疼痛,余光瞟见一道白影从眼前闪过,底下的坐骑一声长嘶,穆蓁的身子不住地后仰。
快要脱离马背的那瞬,穆蓁的肩头突地被人紧紧一搂,待双脚稳稳地落地,穆蓁便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墨香,也知道了是谁。
萧誉见她站稳了,才松开了她。
护在穆蓁身旁的宁朗终于反应了过来,忙地翻身下马,提剑挡在了穆蓁身前,“殿下......”
一切发生的太快。
众人屏住一口气,在见到穆蓁完全无损的站在那里时,才缓了回来。
“保护殿下,守住城门,一个都不许放走!”守城的将士,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快马上前将城门围得水泄不通。
一瞬间,百姓乱成了一团。
那暴徒却是趁乱抓了一人挡在了胸前。
待那一阵尘土落下,众人才慢慢地看清。
被抓的人正是周智。
“世子爷得罪了。”那人紧紧地攥住周智的衣襟,谨慎地盯着前方,一步一步地往城门前移,周智一张脸被他勒得通红,吃力地跟着他的脚步往后退。
“父,父亲呢......”
周智自然认得此人,是他父亲手下的第一猛将。
如今他出现在了这,那他的父亲定也是在。
那人没回答周智,手上的力度突地一紧,回过头便对着后方的一人说道,“侯爷快走,属下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周智艰难地扭过头,想往身后望去,却被勒住脖子动弹不动,耳畔只听到了一片刀剑声。
守城的将士搭好了弓箭,上前询问穆蓁,“殿下......”
话还没说完,一只断箭突地朝着周智飞去,那箭头擦着周智的脸庞而过,直接穿进了身后那人的脖子。
勒在周智脖子上的手蓦地一松。
周智仿佛能听到身后那鲜血从脖子里流出的声音,四肢瞬间僵住动弹不动,呆呆地立在那,脸上那被利箭擦过之处,霎时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印。
周智却没有半点知觉,眼前一黑,终是一头砸在了地上。
宁朗惊愕地回过头,便见萧誉立在穆蓁身旁,那黑眸中一瞬爆出来的利光,如同鹰隼般锋锐。
然而等那张脸侧过来时,面上的利光却又一瞬敛尽,眸色温和地同穆蓁道,“没事了,你先回去。”
“多谢。”穆蓁哑着嗓子说完,没去看萧誉,也没再留,转头吩咐跟前的将士,“死活不论,擒住作数。”
韩将军那日没逮住周侯爷,本以为他早已逃了出去,没料到竟是被困在了这洛中。
前世的穆蓁不论是在北凉还是在南陈,都未曾经历过战场上真正的腥风血雨。
在那只羽箭对着她冲过来的那瞬,穆蓁的脸色到底成了惨白。
此时逃过一劫,才觉脚底下一阵飘,秋兰忙地上前颤扶住她,宁朗牵来了马匹,几人离去后,南瑾这才走过来问萧誉,“陛下的手......”
“跟上,没有下次。”萧誉冷声打断,抬头看向了城门前的周侯爷。
前世他被世人称为暴君,并非空穴来风。
第31章 等裴风送完信……
等裴风送完信回城, 便见到了挂在城门上周侯爷和周二公子的人头。
裴风一愣,匆匆赶回院中。
屋内陈大夫正在替萧誉包扎伤口,盆里的水已染了红。
南瑾那把弯刀破了羽箭后, 虽暂时拖延了些时辰,可箭头飞过来的力道, 并没有半分减弱,萧誉拿自己的胳膊替穆蓁挡了下来,之后又被他拔出箭头, 送进了侯府人的喉咙,如今那胳膊上的窟窿一片血肉模糊。
萧誉本人倒没什么表情, 陈大夫却是瞧着那伤口,连连叹气,包扎好后便同萧誉千叮铃万嘱咐地道,“陛下这手最近可不能再使力,也不能碰到生水.......”
说了半天也没见萧誉应, 陈大夫正放心不下,瞧见裴风进来了,上前又是一番交代,想起来便是一阵后怕, “如今可不比在南陈, 千万要当心, 好在那箭头上没毒.....”
裴风也没料到自己离开的那阵,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神色一紧, 走上前便跪在了萧誉面前请罪,“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萧誉将袖口从手腕处拉下来, 面色平静地道,“继续去搜,凡是可疑之人,一个不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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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内秋兰陪着穆蓁,还心有余悸。
怎么也没料到,周侯爷不仅没死,还躲在这洛中,趁乱差点要了殿下的命。
那一箭若不是萧帝挡的及时,后果如何,秋兰不敢去想,回来后便心惊胆战地守在穆蓁身旁,等着周侯爷的消息。
半个时辰不到,宁朗便走进来禀报道,“周侯爷死了。”
穆蓁走后不久,萧誉便夺过侍卫手里的弓箭,连给周侯爷谈判的机会都没,直接爆了头。
如今人头被将士挂在了城门上。
侯府所有的党羽,这回算是彻底的剿清。
除了周智。
周侯爷一死,周智就被将士押入了地牢,等着穆蓁的处决。
周智醒来后,坐在地牢中,也没有反抗和求饶。
当初北帝派人将其押送回了洛中,周智就没想过自己还能苟活,后来穆蓁饶了他一命,他才多活了这半月。
今日侯府人是如何猖狂,偷袭的穆蓁,周智亲眼所见。
他虽憎恨父亲的行为,可他到底还是姓周,还是侯府世子。
侯府的人都死了,他岂能独活。
周智躺在地牢的草床上等死,到了傍晚,牢房的门却突地打开,宁朗一脸乌黑地看着他道,“殿下让你回去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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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智从地牢出来,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才去见穆蓁。
一进屋,周智便跪在了穆蓁跟前,将头点在了地上,“殿下,臣该死。”他不敢奢求穆蓁能赦免他,那一箭若是当真刺到了殿下身上,必定没命。
穆蓁抬头,瞟了他一眼,又挪回了目光轻声道,“宁朗没告诉你,本宫还未用膳?”
周智鼻尖突地一酸,跪在那半晌没动。
自从母亲死了之后,侯府便没人管他的死活。
他虽是世子,却活的窝囊。
从小他就不喜动刀动枪,不仅没博得父亲的喜欢,侯府上下也对他渐渐失望。
这些年几乎没人当他是世子。
若非母亲临死之前,让父亲发了毒誓,他的世子之位早就被废了。
今日父亲手底下的大将更是随意拖他过去当了靶子。
当初去京城应招,也是父亲身边的一位大臣提出建议,“万一殿下看中了世子,咱还能多一条退路。”
就为了一句万一,明知道洛中会反,父亲却将他送到了北帝的手上,便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他死。
自己最亲的人想要他的命,反而是跟前的殿下护了他两回。
周智的声音变了调,“臣对不起殿下.....”
穆蓁示意秋兰,将身旁的一个瓷瓶拿给他,“你没什么对不起本宫的,好好耕种做饭便是。”
秋兰走过去,将瓷瓶递给了周智,“这是金疮药,周公子脸上有伤,拿回去好生抹抹,不会留疤。”
周智脸上伤口虽已凝固,但长长的一条,瞧着仍是触目惊心。
今日萧帝那一箭,擦着周智的脸飞过去,是个人都会被吓得没魂。
周智用衣袖抹了一把泪,接了过来,眼里的泪却越冒越多,紧紧地攥住了那瓷瓶,过了一阵又弯下腰对着穆蓁磕了一个响头,“只要殿下不嫌弃,臣愿意为殿下做一辈子膳食。”
“去吧。”
周智退了下去,转身就扎进了膳房,半个时辰,便为穆蓁备了一桌饭菜。
周智揭开汤罐,正欲伺候她用膳,却听穆蓁道,“再多备一份,送到隔壁。”
隔壁还能是哪儿,不就是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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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誉这回来洛中,虽有一批暗卫相护,却没有一个下得了厨房。
唯一会做饭的宴观痕被萧誉赶回了南陈打仗,裴风硬着头皮将就煮了几日,后来陛下便去了隔壁。
今日隔壁煮饭的周智入了地牢,伙食又断了。
陈大夫替萧誉换完药,便坐在那同裴风大眼瞪小眼,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最后还是裴风又去煮了一锅肉汤。
肉汤加青菜,一锅炖。
陈大夫只尝了一口,便丢下了竹筷,起身同萧誉道,“陛下慢用,臣想起来,还有几味药材忘在了营帐,臣这就去取。”
陈大夫一出去脸色就变了,他还是去营帐同病人喝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