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若不是找到了穆淮宇,他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替她陪葬。
最后他将玉玺交到穆淮宇手上时,穆淮宇便对他道,“你这辈子到死,都不知道她喜欢的是什么,她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穆淮宇又问他,“萧誉,当初她去南陈时,曾是个可爱的年轻姑娘,后来她是什么模样,你能告诉我吗?”
她是个什么模样?
萧誉斜靠在榻上去回想,脑子里留下来的,全是她坐在榻前,同他相对无言的日子。
那张脸不知何时起便没了光彩。
穆淮宇问他后来的她是何模样,他记得无比清晰,可他却记不得她之前是何模样。
直到重生归来,见到了那张鲜活,明艳夺目的脸。
“你忘了,她认识你之时,你只不过是一个南陈的质子,她何曾看低过你,又何曾瞧不起你过,是你自己生了自卑,想要权势,想要站在高处。如今她人死了,你才有了悔意,你就算是屠了虞氏满门,踏平中原,为她留了这北凉的江山,为我续了这条命,她也终究什么都看不到。”穆淮宇起身为他披上了寿衣,看着他渐渐闭上的眼睛,最后同他说道,“算是我最后央你的一件事,等到了阴曹地府,别再去找她了,放手吧.......”
第30章 ……
萧誉并没有答应。
悔了十几年, 到头来要他放手,他做不到。
他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他不知道,这辈子会如何他也不清楚, 但从再次睁眼的那一刻,他便知道, 除了她,一切皆已成了云烟。
萧誉转身,裴风跟其身后, 走了一段见其神色平静了下来,才禀报道, “宴大人来信,虞氏要求谈合。”
前有大魏,后有汉阳兵马,虞氏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派人前来谈和。
谈和的条件, 虞氏愿意上交手中所有的兵权。
与萧誉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可以坐稳他的江山,成为南陈真正说一不二的君主。
裴风将信递给他, 上面有宴观痕写出来的满篇劝说之词, 萧誉却一眼都没看, 直接扔给了裴风, “杀。”
没什么好谈的。
上辈子虞氏是什么下场,这辈子便不会有例外。
虞氏男丁一个没留, 女眷尽数充为军|妓。
虞氏最后跪在他跟前,满眼恐惧,只会嚷嚷,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他确实疯了。
若非前世那番经历,他又怎知,曾经被他视若如常的人,视若理所当然的感情,有朝一日会让他丢下毕生所求的权势,再回头用尽全力去挽回。
裴风接了信过来,心头虽有想法,但没宴观痕那般胆大不要命,“属下领命。”
说完便转身去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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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蓁离开萧誉后,便去了营帐。
受伤的百姓伤还有大半势较重,留在了营帐中继续医治。
伤愈的百姓,因房屋烧毁,无处安身,均是由穆蓁统一安排了住处,往日过来营帐,当初在那黑墙后救出来的小孩石头,总是会第一个跑出来,扑进周智的怀里。
今日周智却没见到人。
穆蓁过去时,周智已出了营帐去寻。
杨皓见到穆蓁,忙地迎上去,到了跟前忍不住往她身后瞧了瞧,确定萧誉没再跟来,才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折扇遮在了穆蓁头上,替她挡了日头,“殿下,秋季的日头瞧着不晒,实则最毒辣,稍不留神,肤色就能晒黑......”
穆蓁回头看了一眼他细皮嫩肉的面孔,“今日你就留在营帐负责端汤药,将你那张脸搁太阳底下好生晒晒,你一个男人,总不能比本宫还白了去。”
杨皓脸色一变,“殿下......”
穆蓁正打算钻进营帐,身后一道马蹄声传来,守城的将士翻身下马,疾步朝着穆蓁走来禀报道,“殿下,城中有不少百姓要出城,末将前来请示殿下,是否放人。”
穆蓁一愣。
洛中一战后,留在城中的百姓均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她想尽办法去医治,为了不是等他们伤好后离开,而是留在城中,重建洛中。
穆蓁转身随着那将士离去,“封住城门,一个都不许放走。”
杨皓立在那,一时不知该不该跟上。
犹豫片刻后到底还是乖乖地去了营帐端汤药,努力将自己那张白嫩的脸晒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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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口刚有了异常,暗卫南瑾便悄声无息地走进了阁楼,同萧誉禀报道,“陛下,伤愈后的一批百姓今日要出城。”
洛中遭难后,北凉公主穆蓁全力搜救受伤的百姓。
如今过了半月,伤势较轻的一批百姓已痊愈,此时出城,怕也是想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谁都知道洛中是人间地狱,除了他家主子主动往上凑,这个时候还有谁愿意来。
萧誉正在整理桌案上的一堆纸张,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黑眸一瞬如寒潭,抬头冷声问道,“人还没找到?”
南瑾自然知道萧誉问的是谁。
洛中的周侯爷。
自从洛中战败后,周侯爷一直没了踪影。
战事爆发后,从洛中出去的路,全都被他们封死了,如今还未见其踪影,想必还困在了这城中的哪个角落,得等到弹尽粮绝之时,才会现身。
南瑾跪地额首,“属下无能。”
萧誉收回目光,将手上的纸张叠好,撂在了桌上,才淡淡地道,“所有出城的百姓,一个不留。”
南瑾这才猛地惊醒,“是。”
南瑾刚说完,院外便有了动静。
一阵马蹄声从门前疾驰而过,萧誉侧目从阁楼上望下去,便看到了那道艳红的身影。
桌上那叠整理好的纸张,疾风一扫,散落了一地。
南瑾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萧誉从那窗户外翻身一跃,锦白衣摆一闪而过。
南瑾神色一紧,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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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智在营帐内没找着小石头,一路往外寻,快寻到了城门,才见不断往外拥挤的百姓,周智不知是何情况,正欲过去问个清楚,身后突地一道马蹄声,周智回头便见到了穆蓁,忙地伸手招呼,“殿......”
穆蓁的马匹却是直接从他身旁疾驰而过。
“封城!”
行在前的将士突地一声令下,城门封闭,百姓出不去,都堵在了城门处,看到穆蓁时,竟是齐齐下跪哀求道,“殿下,放我们出去吧,求求殿下给我们一条生路......”
周侯府叛变,这些百姓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如今洛中均毁,没有谋生的出处,仅靠着朝廷的救济,谁又能保证,朝廷能保他们到何时。
他们总不能在这等死。
穆蓁坐在马上,脸色并不好,看了一阵跟前的百姓,突地出声问道,“本宫问你们,那营帐中,可还有你们的家人尚在医治?”
城门前百姓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来。
穆蓁又道,“家中亲人,是生是死都还未知,尔等是如何下定决心将其抛之,弃之?”穆蓁提高了声音道,“倘若你们都无心去救,本宫凭什么去救他们?朝廷又凭什么要养着他们,何不干脆撤了营帐,不问死活。”
穆蓁说完,不少百姓已低头红了眼。
“即便今日你们走出了这道城门,谋得一口吃食,往后你们一辈子,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你们永远都忘不了,当初是如何抛弃家人,如何离开的他们。”
如同她一样。
前世她以为她的北凉,一辈子都会安然无恙。
她抛弃了年迈的父皇,带病的兄长,一心去追究自己想要的东西。
从此同父皇和兄长再无联系。
起初她以为是他们还在同她置气。
直到萧誉告诉了她,她的毒是虞氏所为,她才知,她以为被永远安然无恙的北凉,恐怕早就已经岌岌可危。
那一瞬,她虽未在萧誉跟前表现出来,却是悔恨莫及。
好在她后来死了。
否则她如何去面对他们,面对北凉的子民。
穆蓁吸了一口气,语气缓了缓又道,“有本宫在,不会少你们一口饭吃,只要你们今日留下同洛中一同渡过了跟前的难关,本宫保证会重建洛中,当初的洛中是什么样,将来便是什么样。”
百姓一阵交头接耳。
半晌后,陆陆续续地有人退了回来。
本就有一部分人不太愿意离去,今日突地听到了消息,说大伙儿都要走,若不是被自己的家人极力劝说,也不会想着要离开。
此时穆蓁说完,便有一半的人回了头。
剩下一部分了无牵挂的人尚在犹豫,人群中的一位‘百姓’却突地道,“陛下都已经放弃了咱们,城中娘草和药物早已不足,殿下又如何能保证,洛中会恢复成之前那样。”
那一声说完,众人的脚步顿时又停了下来。
穆蓁朝着人群望去,眸子渐渐生了凉,厉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本宫的粮草不足?”
穆蓁刚问完,那人突地抬起头,手里的一把冷箭,直朝着她刺了过去。
洛中如今都快被夷为了平地,城门处的兵将侍卫谁也没料到,还会有暴徒。
意外一出,众人皆变了脸色。
穆蓁身边的侍卫宁朗拔出剑,还未来得及扑过去,一把弯刀从他身侧急速地飞过,朝着那羽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