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富贵她怎么不贪,凭什么要在最得意之时走掉?
“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胥岁寒也笑了,侧头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一座假山后的黄衣一角,偷听的小贼还是那么容易被他发现。
他抬脚走了过去,甩下还在原地的步丝。
柏清清半只眼瞧着那处,只觉得蓝衣袍子越来越近,她猛地移了头,却被胥岁寒逮了个正着。
“清清,你说,为何你次次都在偷听呢?”他垂眸低笑。
“那你次次在御花园做什么?”她明知故问,方才的话,她都听到了。
胥岁寒摊手,道:“都结束了。她既然不听我劝,我也救不了她。清清,这一次,我没有再害人。”
柏清清不置可否,她的余光不自觉地瞟到了还未离去的步丝。
一双媚眼盯着柏清清,透着无尽的冷意,仿佛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她一怔,步丝愤然,甩袖离去,紧咬红唇,眼不见为净。
胥岁寒朝她靠得更近,遮挡了她的视线。他问道:“你来找我,就为看丽妃吗?”
她摇头,才想起自己的正事。于是从袖中掏出一封和离书,给他,认真地说:“胥岁寒,我们好聚好散。”
“为何?”他的脸庞泛着初晨的柔光,那双狭长的眼清澈,他没有生气,更没有欣喜什么,淡淡地望着她。
“我们不配。”柏清清道,“你惯会阴谋诡计,惯会欺骗伪装,如今你当上太子后,爬得越高,就会更加如此。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不能说你绝对错了,但我不喜欢这样的你。我同你,从前那些,都没有了。”
“或许从前只是相看有趣,来了兴致,我们便在一起了。但现在我好好地想了想,今后你当你的大荣太子,我继续做东胡公主,大荣与东胡照样和睦相处,也不必用联姻的方式来联结关系。”她抬眸瞧着他,“和离了,我们都好过一些。”
胥岁寒与她对视,眸里未泛起涟漪,平静得好似她说了件极其寻常的琐事。
良久,他接过了那封和离书:“好。”
“你签个字就行了。”柏清清眸子微睁,心里吃惊。没想到如此轻松,便让他同意和离了。
“你走吧,清清。”他叹了一口气。
柏清清走得毫不回头:“我这就去收拾行李。”
还未走出几步,他的声音涩涩传入她的耳中:“但若是清清走了,去找顾家那小子。”
“那我便再来追你,把你抢回来。”说到后面,语气染上了深冬的冷。
柏清清一激灵,在心里嘀咕:怎么就找云念了,他怎么老是提到云念,自己当然是回驿馆了。
她回了东宫,找了秀儿,便立刻收拾起行李。行李不多,回京都只在昨日,不到半柱香,她就整理好了。
“公主,殿下他真的同意了?”秀儿眉眼间尽是不解。
柏清清:“他接了和离书,就当他同意了。”
反正自己和离出宫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再不能更改。
秀儿才点了点头。
“娘娘。”略带苍老的声音从柏清清身边响起,老嬷嬷道,“您带老奴走吧,老奴在宫中也无眷恋,以后一定尽心侍奉娘娘。”
柏清清抬眼,见她也是可怜,困在宫中一辈子了,遂道:“好。”
主仆三人搬着行李上了马车,便大剌剌地出了皇宫。
胥岁寒负手站在宫墙上,俯视眼下,那马车前行,从皇宫出来。他神色淡然,只是背影略加寂寞。
“殿下。”小淦子跪了下来,“您真的放公主出宫吗?”
“不然,等她同我闹下去吗?”他从衣袖中取出折扇,缓缓摊开,“吩咐下去,太子妃只是出宫拜佛,歇在山中寺庙几日。”
小淦子顺从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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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无人住,空出了三月有余,柏清清回来时,命下人打扫了一顿。
开在院子里的“百日红”早已过了百日,败了许久。她去清理花的残落物,扫进了簸箕里,小声地叹了气。
百日红,确是连百日都不到,该谢的就得谢了,人的感情亦如是。
“公主,喜报!”喜茶窜跳而来,手上举着一封红艳艳的喜帖。
柏清清心里明了,喜上眉梢,从喜茶手中捉下了喜帖。
这是沈襄煜和冉漪月的喜帖,沈家与冉家即刻定了良日,半月不到便成亲。如此快,想必沈襄煜心里也着急。
柏清清满意一笑,他们二人终于要修成正果了,她作为僚机助攻,也算功德圆满!
“公主,如何?”喜茶在一旁,主子高兴,他也压抑不住兴奋,搓起手。
柏清清笑道:“今日我心情不错,请各位去绘香楼吃一顿,大家吃尽兴!”
“多谢主子!”随从们被那股欣喜感染,心下也愉悦不少。
这是她这几月难得听到的好消息,柏清清放好喜帖。
第64章 卷柏 以后我们都见不到了
仁启三十年岁末, 宜嫁娶,忌伤怀丧事。
柏清清卯时便起,坐在梳妆台上, 由着秀儿和老嬷嬷替她梳妆打扮。
她上一回卯时起床,还是自己要成亲的时候,那时驿馆一片手忙脚乱, 乱哄哄的, 她也不上心。
但这一次,她格外在意,冉漪月请她做大婚的女傧相,她特意命秀儿给她梳一个简单大方的发髻, 淡妆少抹,一身淡粉衣衫, 不要抢新娘的风头, 也不得随意敷衍了事。
“公主, 这些成亲的礼仪您且看看。”老嬷嬷在宫中多年, 熟稔于礼仪式, 还列了长长一大串给柏清清。“您要陪伴新娘,还需接引宾客。”
“知道了,嬷嬷。”她看到那繁琐的礼仪便头疼, 但今日是冉漪月成婚, 她必须认真对待。
她打扮完后, 便上了来接她的马车, 去往冉侯府。
一进侯府,便被那红占满眼,镂空木雕窗上贴了艳红的囍字,廊柱上挂着红绣球, 婢女们手上端了一盘又一盘由大红布盖着的金银首饰,忙着往西院而去,全府呈现一派喜庆景象。
柏清清被带头的管事领进了冉漪月闺房,入眼便是那红,红桌红床红凳子,还有那红光满面的新娘子。
“清清,你来了。”冉漪月被许多婢女围着,从空隙中与她问好,便又吩咐道,“素宁,快去给清清奉小食。”
素宁应了,端上一小碗桂圆莲子汤:“公主稍作片刻。”
柏清清笑着接过小碗,用白玉勺舀起桂圆小口吃起来,也不忘看向今日的新娘冉漪月。
闺阁中清香徐徐在燃,冉漪月穿上鸳鸯袄,娇态朱颜,美目红唇,顶好看温柔的样子。她肤如凝脂,手似柔荑,金钗插于发,玉镯傍于身,窈窕身材被绣金红腰带收住,最后的凤冠霞披正乃点睛之笔。
柏清清托手看得津津有味,夸赞道:“冉姐姐今日真美!”
冉漪月的娇脸稍稍羞红了,她道:“清清莫要再打趣我了,先填饱肚子,到了那儿,得忙很久呢。”
她极其善解人意,替柏清清免了许多送亲礼仪。柏清清会意,再喝了一口甜汤,出门太早,没功夫好好吃早饭。
吉时一到,新娘出闺,鞭炮声齐响,柏清清扶着冉漪月,走了出来。冉漪月去大堂拜别父母,才能出嫁上花轿。
“父亲母亲。”冉漪月跪在绣红蒲团上,虔诚地跪拜冉侯爷和冉夫人。
柏清清站在一边,知晓冉漪月的亲娘早逝,如今的冉夫人正是冉绮景的亲身母亲。嫡母为难庶女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释怀和好了。
冉夫人穿得贵气,看向冉漪月时,面上少了往日的芥蒂,她主动扶起了冉漪月。
“多谢母亲。”冉漪月受宠若惊,再行了跪拜之礼。
三跪三拜完毕,她为二老敬茶:“父亲母亲,女儿此次出嫁,承蒙了多年的养育之恩。”
冉侯爷接过茶,轻拍冉漪月的背,哑声道:“这些年,爹总亏待了你,苦了你。你能嫁给沈世子,爹也为你高兴。”
“女儿不苦。”冉漪月的泪水簌簌而下,清雅的妆容恐要花了,素宁忙去为她递上帕子掩泪。
新娘子出嫁,免不了落泪拜别父母。冉漪月十分孝顺,对父母感激非常,在泪别时多耽搁了一下。
“好了吗,快了吗?”穿花红衣裳的媒婆甩着手帕进来,一副着急的模样,“世子爷的队伍已经到侯府了。”
“这就来了。”柏清清替她们回答,她慢慢扶起冉漪月,踏过了侯府。
唢呐声起,马车的队伍井然有序地排着,寒风卷起了红绣球、红绸带,沈襄煜的红衣金纹流淌,他从白马上一跃而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间红盖头的冉漪月。
“吉时到,新郎迎新娘。”媒人在门口高声喊道,鞭炮声噼里啪啦而至。
沈襄煜走近,将冉漪月拦腰抱起,她一声细细的惊呼,被沸沸扬扬的围观人群淹没了。他稳稳地抱着她,笑着将她抱进花轿里。
“起轿!”媒人二声再喊,唢呐铜锣起,迎亲的队伍动了。
沈家与冉家皆是世家权贵,在京都赫赫有名。两家联姻,不免招来许多围观的看客,他们不住咋舌,都道天定姻缘,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