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有点想揍这熊孩子。
赵政眸底阴鸷,片刻又消弭。
“夜深了,若还不走,难免会撞见什么唬人的东西。”
“切,”成蛟不以为然,失望这位王兄平静的表情,转而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指着赵高,“这个女子长的可真难看,王兄不怕看瞎了眼?”
我去,赵高寒毛都竖起来了,他的眼睛是装了X光吗?她喉头收紧,深吸一气。
成蛟说完,自觉有些不对劲,“咦,长得像女相的男子更恶心。”
他摸摸胳膊,摇摇头,“王兄的喜好果真独特!”
大半夜的,您搁这儿逗趣儿呢?赵高头顶生烟,你王兄对别人的括约肌没兴趣,好吗?
“算了,不扰王兄的美事了。”成蛟自问自答,走完单口相声的流程,转身离开。
赵政回身问:“可有不适?”
她示意没事,小孩子力气小,就是闹心。尉仲身形灵敏的爬起来,捡了暖炉交给赵高,“公子,小人无事。”
这轻车熟路的汇报工作!
赵政并未多说此事,一直到宫门,尉仲牵过马车。
“我会找呂相细说私巫一事,其它的事,记得让尉仲带话进来。”
“嗯,”赵高蹬上马车,想到她的辣果子,“公子,红果留种后,剩下的能都交给我吗?”
“哼,”赵政轻笑,“可以。”
车轮转动,赵高回眸,夜幕之下他犹如孤然伫立的石像,全身裹着萧索。
明明比她小三岁,却时常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成年人。赵高坐回身,宫里的孩子早当家啊!继而想到成蛟,同样也是质子,差别为何如此大?
......
成蛟嘴边哼着不知名的乡野小调,脚下愈是靠近行乐宫,步履愈是沉重。嘴边的小调随着北风渐渐消逝。
宫门口四处张望的侍人一见成蛟,三步并一步小跑,“公子,小人好找,您快些进去吧,太后宣您多时了。”
成蛟侧身避开他的搀扶,麻木地往里走,那庄严大气的宫门在他眼里,好似一只散发恶臭的巨嘴。
他甫一进门,迎面扎进刺鼻的香膏里,搅得人头昏脑涨。
宮婢们不敢侧眼,规矩的躬身退出,整个殿内,仿佛只有他一人。
“乖乖儿,快过来。”
层层幔帐后,伸出一只手,软若无骨,肤如凝脂。那手食指朝里勾了勾,随着一声娇嗔,“快些。”
成蛟趋步上前,步伐僵硬。
眼前的幔帐被人挑起,帘后华阳太后风情万种的娇靥。她半伏在寝衣上,点了点腰肢,“今日坐的久,乖乖儿帮哀家捶捶腰背。”
成蛟木着脸跪在榻下,双手听话的按上去。
“深衣怎么湿了?”华阳太后捏捏他的袖口,“又去吓唬他了?”
他低下头,手上不停。
“乖乖儿,”华阳太后摸摸他丰润的脸蛋,“别急,他坐不了你的位置。”
成蛟咬着牙关,忍着内心的冲动不去挥开脸上的手。
“明晚可要来的早些,”华阳太后掩嘴打了个呵欠,轻拍大腿,“再揉揉这儿。”
第12章 膏药谢礼
吕不韦下朝出宫,听闻公子政已在府上恭候多时。赵政一向待他谦和有礼,甚为尊敬,言词举止素来乖顺。温和软绵无城府,他自然乐见其成。
方入中庭,赵政已亲身相迎,等在廊檐下,拱手道:“政又来叨扰呂相了。”
吕不韦很是受用,抬手扶他,“公子勤学勉励,乃是我大秦之福。”
二人脱履踏入阁内,赵高跪坐一旁,道:“政观近日天寒渐甚,想起呂相遇冷膝痛的症状,甚为担心,故赶来见见呂相。”
吕不韦:“多谢公子关心,屋内炭火充沛,我虽膝痛多年,倒也能忍受。”
多年前,他为将收得的玉璧高价脱手,顶着凛冽寒风,纵马夜奔赵国。当时未觉异样,半年后,若是遇下雨阴冷天,双膝便会酸软乏力。直至现今,双膝已经有了浮肿的迹象。
赵政心如明镜,又道:“政为呂相带了些新鲜吃食,用后四肢发汗,最适合冬日暖身。”
吕不韦不由夸赞他细心,捋须道:“公子这般记挂,我毕生幸也。”
“说来忏愧,”赵政面露难色,“我归国时日尚短,想为呂相寻得灵丹妙药,根除顽疾,却是投问无门。”
说至此,他眼眸顿亮,双手按在案上,抑制不住兴奋道:“不过近日,政在城东见了位仁心妙手的小先生,将一名垂危老者当场抢治过来。一手神技,真是叹为观止!”
吕不韦听说民间会有这类招摇撞骗的家伙,与人合力演戏,哄骗钱财,遂劝道:“这些可能都是些瞒天过海的把戏,公子涉世未深,勿要轻易听信他人。”
赵政似恍然,略有些赧意的笑了笑,“是么,大概是政着急了,但,”他犹豫道,“君曾教我,看人看物,切莫只看表面。”
他蓦地胸腔发冷,吕不韦,你当年一眼看中我君父,助其回秦荣登高位。又借我仲父之名,手掌大秦万事。你眼中欲.望,心中贪念,从不消止,难道你会轻易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我看着那小先生,不似虚伪狡诈之人。君为我大秦费尽心血,政实在不忍。不如,政将这人请来,若有才学,君多年顽疾也能缓解。若敢诓骗,则立即遣他去蜀地罚为城旦!”
吕不韦心绪浮动,赵政说的并非毫无道理。是骗子也好,是神仙也罢,请来瞧一瞧,不就真相大白了!
每每到了发病时,夜里俱不能安然入睡。要裹上貂毛,架上炭火,才稍显的不那么难受。再者,赵政一心为他,必是花了些功夫,还是不拂他面子,算是陪他闹一场吧!
他长叹一气,“也好,按你说的,姑且试试。”
......
赵高回去后,忙着收集药箱必备的各类物品。赵政和她要获得吕不韦的认可,得先过了他那一关。也有可能,找个隶臣妾出来考她。
她只要有空时,便拿出画的人体骨骼图和穴位图细细研究。
农场工事接近尾声,她钻研这些的时间多了大把。
外面人声喧哗,尉仲推门进来,道:“先生,闾左带了十人,请先生去挑拣。”
赵高放下图纸,随他走到外侧。威牟身后站着一排高低有致的年轻人,大多削瘦,眼里黯淡无光。
她一溜烟打量过去,“你们其中,被蜜蜂蛰过的上前一步。”有人会因蜜蜂蛰导致过敏,症状可轻可重。带经验的还是安全点,以后蛰多点,有了免疫力,哪怕蛰了也没大碍。
大家互相看看,九人向前大迈一步。
养蜂要不了九人,掏蜂窝需要。
“掏过蜂窝的再上前一步。”她继续道。
有个瘦高个儿耸着双肩,本要踏出去,余光见其它人未动,犹犹豫豫又缩了回来。
“没有人掏过吗?”
她加问过后,接二连三走出两人,瘦高个儿有了盟友,跟着出列。
威牟近前悄声道:“余下小的,几代都是城旦舂。”
赵高顿首,没军功换身份,那就只能日复一日的玩命干活,确实没自由和时间去掏什么蜂窝鸟窝。
“你叫什么?”她指着瘦高个儿。
瘦高个儿头压得更低了,“小人戈夫。”
“你领个头,带上四人,”转过脸示意脸国字脸的男子,“你叫什么?”
国字脸恭顺回,“小人毛应。”
“毛应你带三人,你和戈夫二人负责入山掏蜂窝,”她仰头看了看天气,“现在还不行,山中积雪厚重,过于凶险。等岁首吧,到时候我教你们几人如何防护。”
耳边听到一头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她扭头发现尉仲喜气洋洋的趋步过来,“先生,公子说今日可去。”
她吩咐完这头,威牟见公子找她有事,剩下的话硬憋回去。
赵高回屋,背上药箱赶往农场口。
马车慢慢悠悠到了相府大门,赵高跨过门槛,引路的隶臣带着他去了待客的正厅。
吕不韦同赵政闲语几句,门外嗒嗒脚步声由远及近,隶臣留在门外,侧身一让,身后走出个眉目俊秀的少年郎。
“小人赵高拜见呂相,拜见公子。”
“你进来。”吕不韦点头。
赵高脚步放缓,拎着药箱走过去。
“公子夸你有起生回生的神技,”吕不韦声音浑厚,一把美髯保养得宜,举止间极有风度,“今日请你来,可知,若是欺骗我与公子,会有何下场?”
赵高谨慎答道:“小人不敢自夸有此神技,不过粗通岐黄之术。不论小人是否能解呂相之忧,均会如实相告,绝无欺瞒。”
“你倒机灵,”赵政笑道,“若你欺骗呂相,官府自会来拿你。”
赵高拱手,“唯。”
她面向吕不韦,“请呂相伸出右手。”
吕不韦闻言稍愣,随即探出手。赵高拿出把脉枕垫在下方,三指压在他桡动脉处,垂眼凝神观他真实脉象。
须臾,她收手问道:“闻您遇冷时会膝痛,还请呂相露出双膝待小人查看病症。”
吕不韦微皱眉,应她要求,命人一层层卷起袍角和袴腿。赵高目光不敢觑到什么不该看的,专注盯着他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