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在这里,如果谈判无法达成,就继续执行原计划。”在空中半隐半现的食物袋子浮起来晃了晃,如果能让人看见,大约能被吓死。阿巴尔笑道:“但我不觉得你会失败,你不是最擅长对付这样的小鬼?”姜媛反唇相讥:“难道你指的是你?”
空气轻浮地掠起了风,吹动她的裙角。“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可没有打扮得这样漂亮。”
姜媛懒得理他。不过想了会儿,除此之外确实也没有其他办法。她活动了下身体,换来侍女稍微整理了下装扮和假发,I便起身下船。轻飘飘的亚麻布很凉爽,洁白的裙子随着脚步摇曳,姜媛沿码头的台阶走上山坡高处,就能来到装饰华美的院子。大理石砌了泉池边缘,可爱的蓝睡莲依托着白石头,正在水中绽放。
比起神殿的偏远,风景的绮丽却让人更诧异。这是她没有见过的,比巍峨的卡纳克神庙与底比斯不同得多的,绮丽又神秘的埃及。
沿河的风光兴许都是这样湿润秀美,无处不树立着荷鲁斯的雕像,姜媛走过墙边时比了比,它们只有人高,鹰头锐利地逼视着她。摩擦光亮的铜镜里能隐约看见自己的样子,浓妆艳抹的眼角,上臂束着的金环。黑发垂肩,头冠艳丽。她足够瘦,突出来的骨头撑起衣服,让这件裙子很好看。
毕竟她也是个女性,有正常的虚荣心。她笑了一下走过去,穿越石榴与葱郁的海枣。重重殿宇的墙上刻满华彩壁画,浅黄的石砖与雪白的石膏雕塑,宝石磨碎的耀目色彩点缀装饰。树荫之间,少年王子正站在水边,居高临下地眺望尼罗河荡漾的波光。
他并没有扭头看她,即使姜媛走到他身边,坐到地上。她够累的了,还有伤在身,能坐绝不站着。他道:“尼罗河很美丽,这是我的国家。埃及将永远强盛,尼罗河将永远激荡,哺育人民。哪怕我与王太后如何争夺法老之位,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点。”
姜媛确实有些讶异,如果不是他的高度正与坐下来的姜媛平齐,大约会忽略他是个孩童。只是要是把未来的埃及法老当弟弟看待,恐怕会吃一个大亏。图特摩斯哼了一声。“王太后不会杀我,她更乐意能控制我。没有我,她坐不稳摄政王的位置。——但我没有这样的顾忌,有你的帮助,我能从容地杀了她。”
他的语气很是自信,他仍是祭司的装扮,手持神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毛发,可他傲慢而庄严的目光却已经是一名端倪初现的法老,他长久地凝视河水,仿佛凝视自己心爱的国度,还有生杀予夺的权柄。
姜媛避而不答:“您很聪慧,也很自信。您今天展露出的才华,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图特摩斯道:“这难道不是你跟随在我身边的原因?”
姜媛意识到他不再以尊称和她说话,兴许这是翻译的巧合,或许不是。图特摩斯终于将注视着尼罗河水的目光转投向她:“你在观星台上消失之后,我就该想到你会出现在我面前。你第二次向我跪拜了,你想对我说什么?你原本就想要对我展示你的神力,宣读女神的神谕?你还要我怎样的坦白才肯说出你的来意?”他的目光在姜媛因水融化的透明肌肤上一掠而过。
“还是,”他说:“像所有变幻莫测的埃及众神,像好胜残忍的斯芬克斯,你必须要我猜出你的身份,才肯向我展示你真正的面貌,梅瑞兹格?”
或许应该说法老不愧是法老,手段全都一样。……如果说不是,大概会被杀。姜媛平静地保持着沉默。图特摩斯并不需要她的反应。从上一次神庙相见值周,他的态度转变得无比坚定。哪怕姜媛生着异族面貌,人总是倾向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神明降临在他的面前,对他说“您是法老”。太阳船跪在他面前,整个底比斯说:“您是法老。”
图特摩斯道:“我应允你,你将成为伟大的拉蒙之下最强盛的女神,我们的子嗣将成为最伟大的埃及法老,统治尼罗河,延续我埃及盛世,永垂不朽。”
他面上是希望和胜利,狂热的色彩。那种欣悦的野心并不让人觉得反感,而能令人切实地感受到他与远在底比斯的那位王太后确实同出一脉。“很抱歉要谢绝您的垂青。”姜媛不得不说话了。“我地位低下,没资格生下法老的孩子。我追随您的目的仍和当初一样,我要祭品。那颗宝石还没送回无根之水,我的使命也还未完。”
图特摩斯的呼吸惊讶地停了一瞬间,可以想见他没有料到得到的回答是拒绝。
“我可以派人送宝石回去。”
姜媛笑了一声:“您的母亲哈特谢普苏特王太后也对我提出了一样的要求,而您看到了之后的事,我从观星台上离开,来到了您的身边。”
她动了动姿势,在他脚边转坐为恻,这样的姿势能比他低些,仰视着他,而目光又不卑不亢,平静而淡漠。“您其实只需知道,我并不是一定需要协助。”
在观星台的事之后,她的话很有说服力。图特摩斯的面色有些难看:“那你完成了使命之后,又为什么不留下?和我生下孩子,我能让你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你难道不想成为拉蒙神之下最权威的女神?”
“你还有妻子,埃及长公主,未来的王后,与你一同执掌埃及的姐姐,难道哈特谢普苏特会坐视我们的结合?”姜媛笑笑的说:“现在的你,能从王太后的手中保护我吗?”
少年古铜色的面上掠过一抹难堪。他确实不行。和王太后哈特谢普苏特一世比较起来,他还太弱小。哈特谢普苏特何等尊严高贵,她是法老之女,法老之妻,法老之母。她辅佐了上一任法老几十年,她已是埃及无冕之王。他确实还太年轻,年轻和弱小就是致命的原罪。他站在那里,握着双拳,紧紧盯着姜媛,有一瞬间他的脸上似乎掠过一抹杀意。他道:“难道你就不怕我会先一步杀死你——”
姜媛也没有放在心上。
“您无法保证完全杀死我,您也无法保证我不会反扑。”她微笑道:“您是想要我在这里杀了您,还是想要我回去,投向您的另一边?”
图特摩斯说:“……你的侍从,舍普瑞呢?”
姜媛但笑不语。面前王子面上的神色,便突然变作忌惮。“你说要送宝石回去,可身上看来并没带着。”图特摩斯低声道,好像野心的美梦突然被戳破,他很快地恢复了理智,变回沉默顺从的王子。“是在你的那位侍从,舍普瑞的身上。”图特摩斯看了她好一会儿,他终于是放弃了。
“女神想要什么呢?”
姜媛从善如流地接口:“女神想要一艘船,沿着尼罗河驶向孟斐斯,在恰当的时候,我就会离开,船便可返航。”
图特摩斯说:“我会给予您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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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特摩斯问姜媛什么时候要船,姜媛回答越快越好。船是现成的,再重新休整一下,就可上路。他将她送到码头,命令船只的归属权移交。但并没有像姜媛所说的那样令其返航,而是嘱咐卫队长:“到了地方后,杀死奴隶,凿沉船只,为梅瑞□□女神献上祭品。”
姜媛没有说话。图特摩斯站在她面前,他其实还只是个孩子,肩上便已担上这样的重任,政治、筹谋、暗杀与性命之忧。而他已学会使用诸多手段,熟练地运用规则达成己愿。姜媛不很记得他是否有成为法老,他在最出名的那群法老中并不很显声名。历史上是否有叫做图特摩斯的法老?姜媛说:“我说过您是法老。”
“被牵拽的木偶,也是法老。王太后的摄政永远不会归还。”他低声说,神色甚至有些愤怒:“我不想要涅弗鲁利的孩子。”
“不会永远如此的。”她微笑道:“您只需要耐心等待。”
她希望有。因此哪怕是做一场这样的戏,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那么,”姜媛在他脚边跪下,牵起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戒指。她再真切不过地认识到,自己所做的,都将成为历史。哪怕它已湮没在尼罗河中,再也无人知晓。
“我以梅瑞兹格之名祝福您。”
“您会成为法老,您将统治埃及。”
图特摩斯将神杖举在胸前,接受她的行礼。他抿着嘴微微扬了一下,眼神中闪烁的是野心。
“愿拉神使土地肥沃丰饶,愿他使每天日出东方。愿他使尼罗河水激荡,世代湍流不息。愿你的祝愿与护佑实现为真,梅瑞兹格。”年轻的法老说:“而我将让埃及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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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不知道我在写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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撸一下历史上的图特摩斯三世生平。他和他继母哈特谢普苏特简直是一出励志大戏。其实整个埃及第十八王朝都是大戏,第十九王朝最著名的拉美西斯其实在我眼里,狗血戏码真是不值一提……
这要从阿蒙霍□□一世【他的曾祖父】说起。
阿蒙霍□□一世打下了第十八王朝,但是悲催的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于是他把女儿嫁给军事首领图特摩斯,让其继位,即是图特摩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