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犯下这桩桩丧心病狂大案的人真是王家姑娘的舅舅,那当年的王家姑娘去了哪里,只怕是不好说。
王家姑娘是怡阳府的人,她舅舅,正是黎阳府的。
虞衡这个怡阳府知府,就这么牵扯进了这桩陈年旧案中。
梁同知曾经劝过虞衡,“大人,那王氏女,早在十多年前就和她舅舅去黎阳府,户籍都不在我们怡阳府了。这趟浑水,我们怡阳府没必要去趟。过去了十多年的案子,哪里是这么容易查的呢?再说了,黎阳府那边,也不能确定犯事的人就是她舅舅,万一她舅舅是无辜的呢?那我们岂不是白白忙活一场?另外,依下官之见,她舅舅当年能在她双亲病故的情况下将她带走,想必也是疼她的。就算她舅舅后面走了歧路,也不至于害亲外甥女吧?他姐姐还尸骨未寒呢!”
虞衡摇头,沉声道:“既然有嫌疑,那还是要查明白。事关一条人命,还计较什么白忙活?要是找到了那王氏女,知道她无事,也不算白忙活。”
梁同知见虞衡不听劝,只能低叹一声,揉了揉眉心道:“那下官这就让衙役们去王家村再仔细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再打听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虞衡点头,“怎么说,那王氏女都是我们怡阳府的人。我们作为怡阳府的父母官,自然要多加关心他们。一个女子,下落不明十几年,难道不该查吗?多帮帮黎阳府那边,我们两个府一起查探消息,齐心协力,怎么都要把那个姓张的给找出来,问出了王氏女的下落,才能安心。”
要是王氏女不幸被她舅舅卖去了不干净的地方,自己也能把人给救出来,让她脱离苦海,而不是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却因为怕麻烦而不沾手。
第99章
因着王氏女失踪之事, 虞衡又开始忙了起来。黎阳府知府倒是没想到虞衡对此案的积极性竟然会那么高,就像乔同知所说的,一般来说, 这种过去多年的案子, 最是费神,查线索十分艰难, 绝对不可能有轻松的日子过。
王氏女这案还有一样特殊之处, 她根本就没按失踪处置,而是正常的人员流动,父母双亡跟着舅舅走了,户籍都跟着迁了过去。
理论来说,这事儿和怡阳府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乔同知劝虞衡也是出于这点, 这不是上赶着往自己头上揽事儿吗?还是这种十分麻烦的案子, 想想都让人觉得头大。
同为怡阳府官员的乔同知都这么认为了,黎阳府知府肯定也这么想。结果虞衡特别配合, 不但要什么资料都给, 还仔细问了黎阳府知府那边有关王氏女舅舅的消息,并派了衙役去黎阳府,细细询问王氏女舅舅所在村落的村民, 打听一下王氏女是否被她舅舅带回了村里。
照理来说, 这事儿都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大多人的记忆都模糊了, 不过村子里大多数人对张大柱和他的外甥女还是有印象的,只说张大柱早些年确实是领了个姑娘回来,说是他外甥女,但那姑娘也没在张家村待几天,就被张大柱找了户人家, 趁着白日热孝内将人给嫁出去了。
为此,村里人还有些说张大柱心狠的,亲姐姐尸骨未寒竟然就这么卖了外甥女,也有人说守孝一守就是三年,养个吃白饭的赔钱货这么久,谁能乐意?只要给那姑娘找了户好人家,张大柱他姐姐就算到了黄泉也得感谢他呢!
至于王氏女嫁去了哪里?张家村还真没有一个知道的。都说张大柱没给外甥女办酒,又说给外甥女找了户好人家,吃穿不愁,还有不少田地,每年光是收租子就能得上百两银子,进了门就是享福的富太太,好的不能再好了。
这事儿当初还是张家村的热门消息,有些家里有闺女的人家便羡慕得不得了,不知道张大柱哪儿来的本事,竟然能为他外甥女攀上这样一门好亲事。更是有不少人上门拜托张大柱为他们家的闺女也找个差不多的好人家。
张大柱撑不住了,最后才露了口风:那家人虽然处处不好,但也有一点不太圆满——那家儿子是个病秧子,身子骨十分不好,大夫都无从下手,拿药当饭吃,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
听了这话,有家里爱惜姑娘的,便默默唾了张大柱一口:呸!前头说的那么好,只差在自个儿脑门上刻一行字,写上天下第一好舅舅七个字了,结果就给外甥女找个这样的人家?
那不就是把人姑娘给卖了?
当然,也有更多不把女儿当回事的人家,只看到了对方优渥的条件,一年光收租子就能有一百两银子,那家底得有多厚呢?他们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一百两这么多的钱,结果那只是人家一年收租子的钱?老天爷哟,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怕是天天大鱼大肉大蹄髈,顿顿拿肉当饭吃吧?
嫁进这样的人家,当然享福啦!这样富贵的人家,随便从指头缝里露出点东西来,都能让他们过得油光水滑的。送闺女去享福,还能拉扯家里一把,这样的好事,还不赶紧让张大柱好好留意留意?
但是,可惜的是,张大柱拿着外甥女的彩礼,在赌场赌红了眼,认识了一帮混人,慢慢便不再回村,和村里人也断了联系。
张家村的村民们也有十年没见过张大柱了,要不是衙役突然过去问他们话,他们都要忘记村里原来还有这号人了。
便有族老颤颤巍巍地问衙役,“官爷,大柱他是不是犯事了?”
衙役也没瞒着,“先前咱们府闹出的那桩大案,你们都知道吧?”
“嗐,刨人祖坟的缺德事,谁不知道呢?我们村里都吓得派人去祖坟山下守着了。”族老叹了口气,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愁容遍布,担忧地看向衙役,背都佝偻了下去,忐忑问道,“官爷,莫非这事儿……和大柱有关?”
围在一旁的村民们当即一个激灵,“不能够吧?大柱平时是蔫了点,也不至于这么丧良心吧?”
“一个赌鬼能有什么良心?”
“这要是真的,族长,我们可得赶紧开祠堂,把大柱给除名啊!”
族里出了这么个败类,全族都抬不起头来。更别说张大柱干的是刨人祖坟的缺德事,这事儿放哪儿都是要被人打死的,要是刨人祖坟偷尸体的事儿真的和张大柱有关系,那别人提起他们张家村,张嘴就是“那个出了刨人祖坟混账的张家村”,那他们村就真的臭名远播了。
为今之计,只有赶在朝廷定案之前,先把张大柱从族里除名,免得全族都被他给连累了。
族长还有些心软,“除族可是大事,大柱那孩子,唉……万一我们误会了他,那他岂不是要遭大罪?”
除族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事儿,一旦被除族,族谱上没了他的名字不说,还不能继续住在村子里,只能自己出去谋生。外地都是抱团的,一个人难免被欺负,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都没人出头,就算被欺负死了,也是个孤魂野鬼。
除族之人的名字不在族谱上,和族里没有半分关系,自然也不能进祖坟,死了后同样无处可去,凄惨得很。
族长也是看着张大柱长大的,不忍心见他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情有可原。
族长在族里威望极高,但凡他说的话,族人们都愿意听,卖他几分面子。但在这事儿上,其他人的态度也很是强硬,怎么说都要把张大柱除族,生怕被张大柱给连累了,纷纷苦口婆心地劝族长:
“族长,您为大柱考虑,一番苦心让人敬佩,但大柱他不领情啊!他要是还有半分良心,哪能干出那样天打雷劈的事?”
那可是刨人祖坟!哪怕是皇帝,干出了这事儿,也得被所有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更别说,张大柱不仅刨人祖坟,还把女眷的尸体都偷走了,那是对人家的二次羞辱,族人代入一下自己,只觉得就算把张大柱千刀万剐剥皮抽筋都不足以平息他们心中的怒火。
族长心软,他们可不,只想把这王八犊子从族谱上除名,从此再也别和张家村扯上关系。
至于张大柱有可能是冤枉的?不好意思,这家伙十多年没回过村子了,一有消息就是这种让族里蒙羞的消息,将他除族也不算冤枉他。
衙役们不爱听他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赶紧把话题重新正回来,“废话少说,赶紧再想想,张大柱把他外甥女卖给哪家了?要是闹出人命,你们这么拖沓,也没好果子吃!”
“嘶——官爷,您这话里的意思是……大柱他害了他外甥女的性命?不可能吧,他把外甥女卖给富裕的人家,照样好处多的是,做什么要害人性命?”
“是啊,他害别人挖别人祖坟,不至于害自己亲外甥女吧?”
反倒是族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了下来。
衙役们更关心王氏女的下落,那是虞衡亲自叮嘱他们一定要查到的。见张家村的村民们又开始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衙役们冷着脸,高声道:“其他的东西我们不想听,就问一句,张大柱把他外甥女嫁去了哪里,你们知不知道?”
族长摇头,长长叹了口气,“大柱口风严得很,一直没透露过任何消息。直到他外甥女出门子,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底嫁去了哪个地方。不过,我们私下都说,他应该是把那个闺女卖了哪家做妾,怕我们贴上去占便宜,才一直不吭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