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有人跳出来反对。虞衡正握紧了拳头准备一顿输出,结果有人的速度比他还快,胡尚书嗖的一下就抬脚出列,朗声道:“臣有异议。朝廷若颁下了这块贞节牌坊,便是告诉所有人,朝廷不支持寡妇再嫁。你们这些说话不过脑子的,张嘴就说该给这块贞节牌坊。老夫倒要问问你们,日后寡妇不再嫁了,人丁从哪儿来?现在正是需要人口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了红薯玉米等物,让百姓们能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也能攒点钱给孩子看病。这两三年,根据户部统计的人口户籍数,人口一直在涨,尤其是去年,十岁以下的小孩子的人数,同三年前相比,增加了近一倍。正是人丁兴旺欣欣向荣之际,你们倒好,还嫌自己不够扯后腿呢,不许寡妇再嫁,你来给大宣生孩子?”
虞衡顿时噗嗤一声笑出来,胡尚书这话可真够犀利的,虽然也有时代局限性,有将女子看做生孩子的工具的意思,但比起那些主张让贞节牌坊重出江湖的人来说,还是胡尚书好一点,起码没想把人框死在一家,给了寡妇另一种选择。
在目前的社会形态下,女子有三从四德的压迫,虽有女户,但需要立女户的女子格外坚韧,才能保全己身。对于普通的,没那么强大的女子来说,新寡另嫁,好歹还有另外的盼头,要是生了孩子,这辈子也就有了指望。
当然,对于接受过现代教育的虞衡而言,他的思想更为包容。女子嫁人不嫁人都是一种选择,更不是生孩子的机器,虞衡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只可惜,农耕社会的形态下,男女体力差距根本达不到所谓的平等。权力是由自己争取出来的,只有解放生产力,进入工业社会,女子不再受体力限制,能大胆走出来,在职场拼杀,才能争取到自己的话语权。虞衡现在要是想涉及到这个范畴,单凭一张嘴肯定是不行的,必须要让社会向前迈进一大步,才能谈为女子争取更多的选择权。
系统感受到虞衡的想法,忍不住跳出来提醒他:
【宿主,友情提示一下,这是一条极为艰难的路。倘若你真要这么做,便是与万千人为敌。现在朝堂上那些对你另眼相看的大儒清流和武将,在你做这件事时,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你的对立面。因为,你想做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是不合礼制规矩的,颠倒阴阳,礼乐崩坏,这么多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我当然知道。”虞衡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当初我要把福安伯的爵位留给闺女时,不就体会了一把他们的狂轰滥炸。”
【那不一样,福安伯的爵位是你自己的东西,你对这个爵位的归属有足够的话语权。但为女子争取权力可不一样,那将会侵犯所有男子的利益,就算在后世,也有不少男子无法理解,更别提在现在,你这是在走一条与众人为敌的道路!】
“哟,你怕啦?”虞衡还有闲心逗系统,“平时看你日天日地日空气,口气大破天,怎么现在我就想凭良心做点事儿,你就开始给我泼冷水了?这么玩不起啊?”
系统暴怒:
【你才胆小鬼,你全家都是胆小鬼!好心提醒你你还不领情,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那我可谢谢你啊,我又不是傻子,和所有人为敌的时候还得拿个大喇叭告知他们一声。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懂不懂?我想做什么,埋头做就是,还能扯大旗伪装一下,等到真正做成那日,纵然有人想反对,那时候大势已成,他们不也就反对了个寂寞?你不觉得,生活太枯燥,这样更刺激吗?”
系统恨不得给虞衡来上一套全方位的脑部检查,妈的,以前哭天喊地耍赖当咸鱼,这会儿怎么就这么有干劲了?还刺激?刺激你个大头鬼,别以为本系统不知道,你个咸鱼最大的心愿就是躺在功德簿睡大觉,混吃等死过完这辈子。
也是邪了门了,怎么这家伙竟给自己领些麻烦事做!系统一想到虞衡在它这儿换的种种东西,仔细一扒拉,竟然是最后要的辣椒,他的私心更多。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嘴上说着要当咸鱼,行动上也跟着做了,却总会在某些地方心软,有着奇奇怪怪的坚持,真是个怪胎。
不过,想到它主人为什么会陨落的原因,系统又释然了,大抵这就是他的特性吧,无论是哪时空的他,都有着相同的奇怪坚持。
这么想着,系统便冷哼一声,没好气道:
“算了,都随你。反正我总不会看着你送死就是了!”
虞衡诧异地扬眉,“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秦溶月这个好妻子。怎么可能会脑子一热就去找死?循序渐进,慢慢来,懂?再说了,你是不是忘记了,昭宁帝前段时间才给我赐了个丹书铁券来着。我就算再怎么浪,只要不涉及谋逆之事,保住一家人的性命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系统不由无语,合着丹书铁券就是给你用来这么浪的?真是胆子大破天,你这辈子划船都不用浆了,因为你足够浪!
别看虞衡怼系统说得轻巧,实际上他也是有所顾虑的,有家室的人哪能像没有牵挂的人一样,想怎么浪就怎么浪,再怎么作死也不会连累别人。虞衡脸上又没写圣父两个字,让他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一家,那对不起,他还没伟大到那份儿上。只是最近被贞节牌坊刺激了,虞衡觉得自己还能多做点事,不说积德不积德的问题,只要这些枷锁还紧紧的套在女子身上,那么,每家都是受害者。除非虞衡永远不生女儿,后代也一直没有女子,这样才能保证自家没有受害者。
但这可能吗?
别说后代一直不生女儿了,先前御史大夫祝虞衡永远生儿子还被虞衡呸呸一脸呢,这家伙就是个女儿奴,就想要个香香软软贴心可爱的小闺女,你诅咒他没闺女,他得跟你拼回命。
但是吧,当人父母的,把孩子带到这世上来,不得对孩子负责?虞衡可是见识过后世开放包容的社会,更清楚现如今对女子的压迫有厉害,所以先前怎么着都要把福安伯的爵位留给女儿。但问题又来了,这个爵位只有三代,三代后出生的孙女呢?更何况,在这么多的道德枷锁下,即便女子有爵位,就能完全不受影响吗?天真,看看公主们,皇帝之女,公主府住着,照样要被世俗礼法所限制,前朝甚至有公主被驸马和小妾毒杀。公主尚且如此,虞衡可不会天真的以为给了女儿一个爵位,就能将所有问题全都解除。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一开始的命题,想要闺女过得好,就要提高女性地位,想要提高女性地位,就得让社会向前迈进一大步,全面解放生产力才行。
虞衡忍不住叹道:“看来我是真的没有当咸鱼的命,这么大个议题我都敢想。”
系统忍不住冷嘲热讽:
【现在知道后悔了?也不知道谁给你的勇气,竟敢做这样的美梦!】
虞衡很是坦然,“你给的啊。要是没有你,我肯定躺平当咸鱼。你拼死拼活把我这条咸鱼给鞭活了,现在竟然嫌弃我太上进,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再说了,你这么能耐,不充分发挥你的实力搞些大事出来,对得起你这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吗?我可还记得你当初喊的口号可是让我名垂青史。我这都要奔着划时代的目标去了,这还不能名垂青史,那什么才叫名垂青史?”
虞衡这话太有道理,系统一时竟无言以对,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又输了,只能憋屈地应了一声,【随你!】
虞衡这才开开心心地将注意力放在了朝堂的辩论中。胡尚书以一敌多,慷慨激昂不落下方,任谁开口,胡尚书就咬死一句,“有本事你们来替寡妇们生孩子,大宣人口降了,就是你们的罪过!”
封建社会,生产力不高,人口就是主要的生产力,当然是越多越好。天下九州,也按人口数量分成了上州中州和下州,州下的府和县,同样按人口数量分为上中下三个等级,官员的俸禄也和州府县的等级挂钩,相差大的,如上州和下州,上州刺史的俸禄比下州刺史的俸禄将近多了一倍。
这也是胡尚书觉得岐州刺史脑子有坑的一个原因,你一个下州刺史,不想着好好搞发展增长人口,反而大肆为寡妇请赐贞洁牌坊?这是嫌你自己州的人口太多了吧?
明面上扯大旗为寡妇请封,实则是想为自己捞政绩,吃相未免太过难看,令人不齿。
虞衡看着还在勉励奋战的御史大夫,心说怎么每回蹦出来讨嫌都是他,嘴上也没闲着,一击直入灵魂,“听闻大人有一女,曾嫁入了孔圣人之家,却在半年后因丈夫病逝改嫁他人,如今也已儿孙满堂。大人如此推崇寡妇守节,怎么当初就没让您女儿为孔家子守节呢?”
咋滴,你女儿是人,别人家的女儿就不是人啦?
御史大夫冷不丁被虞衡破防,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坚强地撑住了,没有再次上演被虞衡气晕的惨剧。
虞衡眼光四下一扫,拖系统的福,这帮反对的家伙的底儿都被虞衡给掀翻了,八辈儿祖宗干的事儿都被虞衡给揪了出来,一一问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