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葶一听,当即摇头否认,道:“没有,不可能的。我哪能拿殿下身体开玩笑?”
萧知珩眼里含笑,看她。
其实他前两日就发现药有点不对了。果不其然,今日他就在碗底翻出来了半只长相狰狞的干蝎子。他当时面无表情地吐出了嘴里的药,知道她偷偷‘加料’了。
连续放了两日太子殿下一样都见不得的‘蛇鼠虫蚁’类的叶葶心里有点虚。但药性不够,只能靠材料来凑,没办法啊。
她保证道:“我没有乱放东西,药都是我先试的,没有毒。真的。”
萧知珩:“嗯。你试药,试出什么了?”
“味道有点上头。”
萧知珩:“……”
围场冬狩为期半个月,自三皇子出了事后,众人心有余悸,周围的气氛就低迷了许多。宣帝虽说没伤到实处,但心情总归是受影响了,扫了兴致,自然热情不再高。
宣帝在出事当夜就令人彻查惊马之事,可太子的那匹马死都已经死透了,暂时也查不出来什么东西来。就是等了一夜过去,宣帝派的几个羽林侍卫查出来的结果也都大同小异,就是类似于太子策马时不留意,无人管束的马在路上吃错了什么毒草而发狂这种说法。
恰好第二日下了场大雪,再复查更是难上加难。
萧知珩在帐子里养伤,身边放着一盆烧得火红的炭,他偏头静静地看外头纷飞的雪。
侍卫低声道:“陛下下令将所有马匹车辆都翻查了一遍,查出了三四个平日里手脚不干净的司马内监,杖毙,便不再追查。”
萧知珩勾了勾唇,笑里带了一丝轻嘲,淡淡道:“不然还能怎么样?萧知炎的腿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了,再往下查,难道还要摘了他那颗头吗?”
太子殿下说话永远是斯斯文文、温温柔柔的,话一旦说狠了,就会有一股阴柔的杀气。
侍卫有点意不平,道:“三皇子居心叵测,意图加害殿下,怎可轻易放过?”
萧知珩似笑非笑,“可孤到底没死。这算什么谋害?”
“殿下……”
“行了。下去吧。”萧知珩看久了雪,神色浮上了一抹倦色。他心里有些许烦躁,说道:“这两日深山老林里是越来越冷了,说不准会不会暴雪封山,那估计还要多待上几日。孤待在这个鬼地方心烦,让御医把孤的病说得重一些。”
“是。”
萧知珩不想待在这个地方,叶葶当然也不想,因为太冷了,她又骑不了马也猎不了东西,闷得很。也就是这种时候,她才终于体会到林老总管铺张作风的好处了。
围场连下几场大雪,气候转恶众人始料不及,准备不齐的人所备物资或有短缺,但太子殿下这里就没缺过一样过冬该有的东西。
除了宣帝所在的主帐,过得最舒坦、最滋润恐怕就是太子这里了。
萧知珩经历惊马之事后,便理所应当地病倒不再露面,最后干脆就卧床不起,顺便把请安都免了。
宣帝也被意外弄得十分堵心。大概宣帝是神思劳累,心神不宁,只觉得此行不吉利,有些晦气,天雪狼也不找了,打算草草祭山了事。
不料四皇子却争气,最后一日竟猎到了一头天雪狼幼崽,齐全地献给宣帝祭山,父子同祭。众人纷纷称赞,礼部侍郎嘴里道的吉利话就没断过。
“四殿下神勇无比,今日猎得天雪狼,正巧赶上祭山吉时,此乃天意啊陛下。”
“山河灵秀,天佑大周,陛下千秋万代。”
宣帝头顶的阴霾一扫而光,终于龙心大悦,对如此能干又为能自己解忧的四皇子是满意极了。宣帝当下重赏,还加赐一对祭过山意义非凡的天雪狼,以示嘉奖。
萧知珂志得意满,心中自是激荡万分。
这本来是太子该有的待遇,如今他也能够上一份了。怎么不心生快意?
少了三皇子这个旗鼓相当的劲敌,四皇子这次冬狩拔得头筹,此行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要不是太子那个病秧子偏偏又在这种时候出来煞风景,本来四皇子要做的还不止这些。
可惜,太子这病人不宜久留风寒之地,只能尽快回京休养。
自觉冬狩已圆满的宣帝也觉得差不多了,很快便择日启程回京。
也是巧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刚出了六崇山不久,走到半路就碰上了暴雪天。出发要是晚上一两日,就真的是走不了了。
叶葶心里一边想太子还真的是旧疾复发得及时,一边去悄悄看太子的面色。
萧知珩似乎是精神不济,一直在闭眼歇息,面色微白,一路上话都很少。
别人会怎么样叶葶不知道,反正她知道太子留在冰天雪地的地方待得太久,肯定会很难熬。这么一想,她不免担心路上横生枝节。
所幸回城的路是难走了一点,却是没有再出什么意外了。
队伍顺利回到京城,叶葶看到熟悉的太子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叶葶喜道。
她转而看向有些走神的太子殿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轻声道,“殿下?到家了。”
萧知珩听到话里的某个字眼,恍惚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嗯。”
两人一同下了马车。
太子府的人早就等着了,上下都打点得很周到。
而林德早早就在门口侯着了,面色焦虑。一开始他听说三皇子提前回京的事,心里就一直担心围场那边是不是出事了?没消息传回来,也只能干着急。
可他接了主子进府后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当下惊愕失色,原来不仅是围场出事了,一起出事的还正好是他家太子殿下。
林德听了围场的事,气得直抖,斥道:“殿下骑的马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有问题?这分明是奸人设计陷害!殿下都已经这样不争不抢了,这些人,这些人……”
殿下都已经这样了,这些人依旧是不肯放过一丝谋害殿下的机会。
“好了,”萧知珩揉着眉心,打断他,道:“人不是已经回来了?断胳膊断腿的人是萧知炎。不过这个冬天,他怕是不好过了。”
说着,他皱眉,又似好奇那般,问了一句:“他的腿到底断了没有?”
林德立刻来了精神:“奴才这就派人去打听。”
萧知珩笑了,“你现在打听能打听得到什么?消息早就捂死了。”
林德一脸的失望。
萧知珩没再过问这件事。
在外面来回折腾了那么些天,劳心伤神,萧知珩精神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冬日他的旧疾本就难熬,又添了新伤,更是不好。
林德看太子殿下的伤,难免心疼,“殿下也是,那孽畜发狂就发狂了,何必非要拉着它?反累得自个儿伤着了。”
萧知珩闻言笑了,他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不拉,那孤可能就是弑君了。你这话是认真的?”
林德突然就闭嘴了。
他就怕太子殿下这样,清醒的时候说要命的胡话。亏得他家殿下面上规矩,温雅有礼,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清冷寡淡的样子,不然真让人窥见了内里本性,怕是要出大事。
林德被萧知珩这么一打断,这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叹道:“不管怎么样,殿下身体不好,可得自己多心疼自己一点。”
萧知珩敷衍地应了一声,随后便揉着眉心,进了汤池。
“殿下手上有伤,奴才叫人来伺候殿下?”
“不碍事。”
林德又开始急了,“这怎么成呢?这万一……”
萧知珩知道林德又要开始叨叨个不停了,没心思听,便随口应了句,就径自绕到屏风后面了。
后面林德唉声叹气在咕哝什么,他没听见。
萧知珩连续几日没有药浴,身体僵硬而冰冷。他现在泡在黝黑的药水里,感觉是不大好受的。不过因为习惯了,忍过不适和疼痛,什么感觉也就麻木了。
萧知珩闭着眼靠在石壁上,心里静静地想着事情,沉默不语。
就这样他独自沉思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直到屏风后面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动静——
萧知珩猝然睁开了眼,“谁在外面?”
半晌后,屏风后传来一道生无可恋的声音,“是我。林公公说……殿下的手不能碰水,殿下不喜生人贴身伺候,所以我来了……”
叶葶呐呐道:“殿下要搓背吗?”
“……”
第23章 你是不是也有点病? 殿下您这说的是人……
叶葶站在屏风后面是真的非常尴尬了。一时间,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本来她都要睡了,结果林老总管急匆匆地过来, 她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呢, 结果居然是给太子殿下搓澡……
她当时心态就有点崩。
奈何林老总管说这是殿下吩咐的,这就让她不想来都不能不来了。
萧知珩一听叶葶说完, 陷入诡异的沉默, 他面无表情地想,林德是不是因为太闲,也有点什么病了?
叶葶在屏风后面干等着,半天也没听到里面的人回应,以为是不需要她了, 心里正这么想, 太子殿下忽然就开口了。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