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是皇族例行的一大盛事,萧氏太-祖皇帝骁勇善战,一生戎马,马背上得天下,所以这围场狩猎向来被皇族宗亲所看重。久而久之,这就变成了一个皇子们之间必争高下的竞技场。
往年在这场盛事里拔得头筹的,不是尚武的三皇子,就是神思敏捷的四皇子。
正如朝堂上的势力分派,撇开太子这个终日病榻缠绵、不入朝听政的储君不谈。
所有的成年皇子中,聪颖多智的四皇子最得圣心,才能出众,结交手段也了得,朝中多有支持者。加上蓉贵妃在后宫得宠,地位堪比副后,四皇子这几年势头大好。
但三皇子也不差,擅武擅兵,在御林军待过一段日子,颇有声望。其生母德妃虽不似蓉贵妃盛宠不断,但资历高位分不低,在宫里也很说得上话,三皇子背后有卫氏国公府一族支撑,同样有资本争一争。
两人不分高低,最是引人注目。
但是今年有些意外,众人稍稍转移了视线,是因为病歪歪的太子到场了。
有人私下揣测此后要生变故,可太子却是一到围场,便进帐子了,再也没有出来过。
仿佛就是来散心的。
“太子不是随行了吗,怎么不见人?”这时有皇子开口了。
旁边就有人接话,道:“舟车劳顿,想是太子殿下疲惫不堪,还起不来身呢。”
话音一落,几人就默契地交换了眼神。
三皇子长得比较英武,说话也比较直,讽刺道:“听说父皇特意赐了一匹汗血宝马,好马跟着主子跑来围场吃干草。哼,女人一样的手一冻就僵,策得了什么马?暴殄天物。”
太子羸弱不堪大任,却死死地占着东宫之位,何其碍眼自是不必多言,多少人都在算着他什么日子归西呢。
兄友弟恭?不存在的。
这时,策马进林时正好听到议论的九皇子面露迟疑之色,停下来,生硬地斥道:“太子是兄是大周的储君,你们背后妄议,不要太过分了。”
旁边有人笑了起来:“九弟倒是真拥护太子殿下。可你看,你处处维护,句句敬重,人家理过你一回吗?”
九皇子有些难堪:“你……”
“你可省省吧。太子殿下压根就没把你这个小跟班放在眼里。”
“你们!”九皇子,“你们胡言乱语,我……我要禀报父皇!”
“哈哈哈哈哈!你还是三岁小孩吗?你去吧,快去。反正我们这儿啊,可没人敢对太子有半句不敬之言。你听到了吗?你呢?”
“没有!什么都没有!”
九皇子到底年龄小,被这几个大他许多的兄弟戏弄得面色难堪,眼神幽愤。
几人大笑几声,随后各自骑马离去。
外面什么风言风语,只若是有人上心,自然是会飘到太子殿下的耳朵里的。
萧知珩喝药的时候,听着手下的人悄声说了晌午的事,他扯唇一笑,“萧知炎那个结巴疙瘩早些年连话都说不利索,怎么现在也能跟萧知珂争高下了?”
手下的人低声提醒道:“三皇子背后有卫国公,去年德妃为三皇子求陛下指了工部尚书之女,如今三皇子已成一派。”
萧知珩像是才知道这回事一样,有些漫不经心,道:“哦。怪不得这么会说话了。”
属下沉声道:“太子殿下尚在,这些人掀不起什么风浪,三皇子不成气候。”
萧知珩闻言就笑了,顺着话往下接,道:“怎么不成气候?你是真不知道萧知炎为何突然急着冒头表现吗?”
属下一愣:“属下愚钝。”
萧知珩喝完了药,慢条斯理地擦嘴,平静地说道:“孤应国相师预言,天煞之命,难逃死劫,算起来就在这两年了。等孤一死,萧知炎可不就是长子了?届时改立太子,怎么说他都比别人更占便宜一点。他现在不急着冒头表现得出色一些,将来怎么跟萧知珂争呢?”
萧知珂跟萧知炎两人在暗斗,但他们之间却有一个共同点,都盼着太子早点死。
毕竟碍眼。
属下大惊,道:“前相师妖言惑众,殿下千万不可当真。”
萧知珩笑笑,不置可否。随后他低声跟属下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就挥手让其离开了。
没过多久,宣帝的口谕就来了,让萧知珩到主帐去说说话。
萧知珩出了帐子,被-干冷的风吹起了衣角,他轻轻咳嗽了一声,问了一句:“陛下怎么这个时候传召?”
传话的小太监赔笑道:“这个奴才就不知了。”
萧知珩:“是吗?”
他也不追问,并不为难那小太监,慢慢地跟着人走了。
不过在路上的时候,那小太监就低声说了句:“陛下刚收到了西南的捷报,正高兴呢。三皇子、四皇子都在。”
萧知珩笑着道了一声谢,声音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只是幽幽地说了一句:“那可真是热闹。”
看来之前苏成渊那棒槌说的肥肉,应该就是指这个了。他暗自思忖着。
西南暴民动乱已平息,陆老将军辞世,朝廷要收拢兵权,接手西南的兵马了。
就是不知道萧知炎和萧知珂谁能咬到这块肥肉了?但野狗争食么,必然是要相互撕咬的。
萧知珩神情淡漠,脚下踩着沙石,步履沉稳。
那这个热闹,他去看看也无妨。
宣帝说是在帐子里议事,但实际上并没有弄得多正式,萧知珩到时看到的宣帝只是挑灯下棋而已,并不像是在谈正事。
三皇子和四皇子两人都在,分别侍立在侧。不知两人是不是已经斗过一轮了,现下各自冷眼,脸上一副谁也看不上谁的表情。
宣帝一抬头见到太子,便亲厚地笑道:“太子来了?来,陪朕下一盘棋。”
萧知珩:“儿臣棋术不精,手都冻僵了,握不住棋子儿,还是让三弟来吧。”
三皇子听到手僵两个字,面皮绷紧。
宣帝闻言,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三皇子。这吓得三皇子立刻推拒道:“太子说笑了,我一个粗人,懂什么棋术?”
萧知珂也是个心毒的,瞅见有机会就立刻下脚踩。他笑着搭腔:“未必吧。我看三哥平日里跟东大营的将士们玩得挺好,喝酒下棋都不在话下,听说三哥的象棋玩得最好。”
宣帝没接话,慢慢地放下了棋子。
三皇子面色微变,有些慌了神。
宣帝不轻易动怒,面上笑得很和蔼。此时像是有些疑惑的老父亲,温和地问道:“朕怎么不记得你曾在东大营办过什么差事?”
三皇子立刻就跪下了,凌乱道:“回父皇,儿臣是没有。出、出入东大营……儿臣不过是有一两个旧识罢了。”
萧知珂见缝插针,道:“我看不止吧,三哥平时可是跟那些人称兄道弟的,这不前儿还在黄雀楼喝上酒了?说起来,我跟没跟三哥喝过几回呢……想来是交情不浅。”
“你……”
两人针锋相对,句句夹枪带棒,就恨不能咬死对方。宣帝的脸色渐渐地变得难看起来。
萧知珩垂目理了理衣角,冷眼旁观。
…
…
叶葶这夜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太子殿下回来。她熬好的汤药都已经凉了。
她没办法,只好自己出了帐子,将放冷了的药重新放在炉子上温一温。
她正扇风等着,忽然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阵细微的动静,“谁?”
叶葶猛地回头,却不见任何人影。
黑夜之下,萧索枯树长影婆娑。
这时候她突然就想起了四皇子上次临别时曾说过的话,说是让她配合,会有人替她下毒。
所以会不会这一路上,她都被人盯着吧?
而那个内鬼就等待机会,趁她不留着,就下毒吗?
叶葶的心跳得很快,好了,现在她可能有机会揪出潜伏在身边的内鬼了……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装作忘了带东西,转身离开了,就没管炉子上的药。
叶葶躲在帐子后面。现在突然喊人会打草惊蛇,而且喊也已经来不及,她就拿了旁边的一根重重的木棍,后面屏息以待。
果不其然,没多久,她就看到一个人影靠近炉子,犹豫两下,然后掀开了盖子……
几乎是同一时间,叶葶抡起木头就用力地朝那人砸了下去。
而那人的反应也像是迟钝了一般,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愕然的脸。
叶葶本来是打算把人打趴下先扣住,再喊人的,可当这人转过身,她看清楚了脸,就愣住了。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九皇子。
她愣住是因为诧异,而诧异是因为这张脸她很熟悉。
为什么会熟悉呢?因为九皇子就是游戏里其中的一个玩家角色,好巧不巧,就是她闭眼盲选的那个。
猿粪啊!
钓个鱼都能钓到你。
叶葶登时扔了木头,有点凌乱:“你怎么不躲?”好像是砸两下呢。
九皇子愣愣地回道:“……没来得及。”
说话时,他的头上就流下来一行鲜血,滑到下巴低落下来。少年顺势抬手,抹了把流到他下巴处的血,定睛一看,然后直挺挺地倒下了。
叶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