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城外,隐隐约约传来悠远的钟声。
咚——咚——咚——
睡着的胤礽突然直起身,侧耳仔细听了一阵。
“怎么了?”榕英揉揉眼睛。
胤礽眉头锁紧,道:“一鸣大师圆寂了。”
“什么?”榕英诧异,“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方才的钟声是普胜寺丧钟。”
榕英看着他。
胤礽看她一眼,“不是我杀的。”
榕英噎了噎,摸不着头脑,“我又没说是你杀的,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怀疑大师是被人杀了?”
“不知。”胤礽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等回来再说吧。”
榕英点点头,扶着人让他休息。
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至,总让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眼皮蓦的一跳,榕英伸手按了两下,按捺下心底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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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的浙江正是春暖花开好天气,江南水乡,风景宜人,遍地都是吴侬软语,处处透着温柔小意。
客栈前停下一架马车,武人打扮的两个车夫跳下马车,说道:“少爷,夫人,客栈到了,下来歇歇脚吃些东西吧。”
布帘掀起,打车里跳下个手握乌鞘长剑,身着靛蓝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光看这身衣服便是价值不菲,袖口和领口都缀着保暖又好看的狐狸毛,腰间还悬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白玉腰佩。
此人模样生的甚佳,眉毛乌黑细长,一双丹凤妙眼漆黑如墨,鼻挺唇满,身量高挑,抬手掀起帘子的几根手指洁白如玉,骨节分明,必定是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男子开口,嗓音清越如珠玉相击,“娘子,下来吧。”
车内伸出一只手被男子握住,一名穿着淡蓝衣裙披着白色斗篷的女子被抱了下来,女子五官秀丽,端庄大气,颜色也不差,就是面色白了些,瞧着像是身子不大爽利。
夫妻二人极是般配,观二人举动想必也很是恩爱。
榕英替他理了理斗篷上的褶皱,上下看了看,突然一皱眉,“娘子且稍等片刻。”说罢钻进了车里,不一会儿从车里拿了支步摇出来。
每每在车中打起瞌睡,榕英都会替他摘下这支步摇,这回倒是忘记了簪回去。
榕英扶着胤礽发髻小心插上,欣赏一番满意的点头,“娘子最是美了。”
胤礽抬手摸一摸,翻了个白眼,因车马劳顿寡淡的神色立刻生动起来,他轻轻哼了一声,越过她往客栈内走。
小圆子偷偷一笑,道:“少爷快些进去吧,让齐哥跟着,小的这边先随小二哥去把车马安顿了。”
江南富庶,如这般的富贵人家数不胜数,虽几人瞧着是外地来的,倒也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这会儿来游玩的人少,客栈房间还有富余,便定下了三间上房。
屋内都备了暖炉,只今日天气格外暖和,榕英摸了摸胤礽藏在斗篷里的双手,笑道:“难得热乎了,暖炉还要用吗?”
“不要。”胤礽懒洋洋的靠在窗前,午后的阳光均匀的洒在他身上,“有些热,我说不穿斗篷你非逼我穿。”
“怕你风寒嘛。”榕英把人拖回桌子边按坐下,倒一杯茶推给他,“喝杯热茶解解渴,我让托合齐给你点了你喜欢的嵌宝鸭,还有据说很好吃的西湖锦鲤。”
胤礽也倒了一杯回去,道:“这一路累你照顾,如今我只期盼咱俩暂时就别换了,看着你难受我得心疼死。”
榕英动作一顿,低叹一声:“可你难受,我也心疼啊。”
第79章 承影剑 秋水
这顿饭吃得榕英胃口大开, 胤礽看她吃得香自己也不由多吃了些,边吃边嫌弃道:“你别把孤的身体吃胖了,回头剑都舞不起来了孤跟你急。”
榕英不甘示弱的反击, 并夹了只鸭腿到对方碗里:“你才是别把我饿瘦了, 喏,给你吃。”
说罢才望向放置在桌边的剑, 这把剑剑鞘有如鸦羽般乌黑, 剑柄瘦长,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此刻安安静静躺在桌上,不起眼的就像路边小摊卖的最普通的长剑一般。
“谁能想到呢,自从春秋后再也没出现过的承影剑居然在咱手上。”榕英撑着下巴歪着脑袋, 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蛟分承影,雁落忘归, 果然是把优雅之剑。”
榕英将脑袋转回来, 笑着看他:“像你,精致又优雅,性格好颜色好, 哪儿哪儿都好。”
经常被她突如其来的奉承好话包围的胤礽淡定的无视, 慢条斯理的咽下最后一口肉,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巴。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阵骚动, 榕英从窗口探出身子望了望,隐约看到对面酒楼大堂人头攒动,很是热闹的模样。
“少爷!”
榕英低头一看,是小圆子。
小圆子不知何时换了身短打,干净利落的模样瞧着脸更嫩了, 阳光灿烂的模样半点不像个太监,倒像是寻常人家养出来的英气少年。
这小子不知去哪儿跑了一圈,今日天气暖和到底还是初春,他却满头大汗,只见他随意的用袖子擦擦脸,指指对面酒楼大声道:“主子,有说书的,您和夫人过来玩儿吗?”
榕英丢了颗花生米下去,笑骂:“就你爱玩儿,对了圆子,你去买一份桂花糖糕,还有酒酿圆子来,夫人要吃。”
小圆子蹦了一下张嘴接到花生米,飞快嚼了两口吞下去,笑嘻嘻道:“得嘞,还请夫人稍等片刻,小的去去就来!”
说完就如泥鳅般钻进了人潮涌动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榕英倚在窗棂上张望一阵,“哈哈,这小孩儿真有意思,把他带出来果然是对的。”
“你更有意思。”胤礽凑到她身边跟着往外瞅,同时送她一个白眼,“明明是自己想吃还推给我,倒像是我嘴馋。”
榕英用屁股撞了他一下,讨好道:“别这么小气嘛,我直接说我想吃不成了太子殿下你想吃?毕竟我顶着您的身体,总得注意形象的嘛对吧?特殊时期,权宜之计。”
胤礽被她撞得歪了歪身子,一脸的不敢置信,抬手推她气道:“你你你!你不准用孤的身体做这种动作听见没有!简直……”
似乎是想不出什么词骂她,胤礽噼里啪啦打了她几下,凶道:“简直有伤风化!”
榕英见状笑得跟抽了羊角风似的,几乎要滚到地板上去,好一会儿才捂着肚子站起来,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水痕,一边死命憋住上翘的嘴角一边道:“哎哟,你太逗了,可笑死我了,噗!你小时候不会就是这么凶的吧,也太凶了,我好怕啊,噗!”
胤礽面无表情的举起巴掌:“你再笑?仗着我现在收拾不了你是吧,成,孤都记着,存起来一起算。”
“干嘛这么斤斤计较嘛。”
胤礽一个瞪眼。
榕英忙生硬的转移话题,“话说回来,大哥小时候怎么就不怕你?”
“就他?”胤礽不屑的哼哼两声,双手抱胸,“他就是牛脾气,脑筋轴得很,被外人挑拨两句就跟孤要死要活的,他哪儿懂什么怕不怕,就哭鼻子最厉害,每次被孤打哭了就去找皇阿玛告状,也不想想皇阿玛和谁最亲。”
嘴巴里滔滔不绝抱怨着,脸上倒是看不出嫌恶,想来那段日子里,除了胤禛也就胤禔肯和他玩儿了,他心里也是高兴的,小孩子嘛,再怎么孤僻也是希望有小伙伴的。
“那现在呢?”
“什么现在?”
榕英贼兮兮道:“现在你们打架都是谁把谁打哭?”
胤礽一怔,反应过来后气得牙痒痒,扑上去打人:“你找打!”
胤禔毕竟比他年长两岁,身体也比他健壮,幼时尚能凭着一股蛮力拼一拼,长大后胤禔的优势就比较明显了,如果不靠智取,光靠力气实在是难为他。
“哎哟,哎哟,别打!我错了我错了!”
幸好小圆子在门外敲门救了她一把,“少爷夫人,酒酿圆子和桂花糖糕来喽!”
榕英赶紧整理整理衣服出去开门,只见小圆子冲她笑得开怀:“这么好的天气,二位主子出去走走吧,对身体也好,这些日子老在马车里窝着,小的看了都心疼主子。”
榕英思忖着也是这么个理儿,又想到一事,眼前一亮道:“成,你和托合齐去那边酒楼占个雅间,咱们听书去。”
“好嘞!”小圆子应了一声,兴高采烈的跑去敲托合齐的门。
榕英拎着东西进屋,拆开纸包摆到胤礽面前,道:“来,吃完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胤礽拈起一块糕点咬进嘴里,面带怀疑:“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别有事没事跑出去丢我的脸。”
“说什么呢,我是这种人吗。”榕英板起脸,下一刻又笑开,“说书先生一般见多识广,去玩玩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呢。”
胤礽忍不住泼她冷水,“再见多识广的人也没胆子把那事放到大庭广众来说,他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哎呀,去嘛去嘛!”
“停!”胤礽捂住眼睛,“说了不要用我的脸撒娇,我去还不成吗。”
榕英撇撇嘴:“哼,高兴的时候抱着我什么都答应,不高兴的时候连撒娇都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