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已经开始。
在知名国际R乐团的演奏声中,盛装出席的各界名流皆以无比优雅从容的姿态款款而谈。
进门前,纪湫拒绝和商皑携手入内。
商皑不置可否,一副尊重她意见的样子。
纪湫站在远处,见商皑入内,一群人闻风而动,争先恐后地围过来,在商皑面前筑起铜墙铁壁,把他如星月被捧在中间,各般谨慎逢迎,小心试探,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攀附的热切气息。
她无奈而叹。
如果她猜得没错,没过一会,这些人就会被商皑疏离高傲的态度赶得退避三舍。
而如果是此前她在的时候,这些人找不到商皑,是会转头找上她见缝插针的。
大概是之前作为商皑的妻子出席过各种宴会,她的心里对此已经有点反感。
方方面面,她厌恶冠以商氏姓名立于人前。
悄无声息沿着雪松小径,走进一座罗马柱走廊。
没走多远,就听见一声稚嫩的童音。
纪湫忍不住循声看去,正巧和一个青年人对上目光。
青年纯黑西装,妆发端正清新,器宇轩昂,弱化平时桀骜不羁的气质,多了几分丰神俊朗。
看见纪湫的那一刻,祝桑的百无聊赖的一双眼睛,立时神采奕奕。
“你终于来了。”
祝桑有些诘责地瞥她一眼,把身边那个蹦蹦跳跳的小朋友牵了过来。
小朋友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茫然打量着纪湫。
纪湫朝他笑了笑,小朋友腼腆地藏到了祝桑身后。
祝桑打趣地拍了拍他的头,“刚刚不和我有说有笑的么,看见女孩子就怂了?”
小朋友嗔怪地拿出小粉拳打了祝桑一下。
祝桑笑出了声,紧接着才跟纪湫介绍:“我侄子,黎智。”
纪湫弯腰跟小朋友打过招呼,向祝桑打听了一下参宴人员,就准备找房间整理一下妆发。
走之前跟畏畏缩缩的小朋友约定,“等下跟姐姐跳舞呀。”
祝桑把羞红了脸的侄子推了推,“快,谢谢阿姨。”
纪湫斜他一眼。
祝桑一副大仇得报的模样,转身还恶劣笑开,得寸进尺地求表扬,“如你所愿。”
纪湫自认为胸襟宽广,不和他一般见识,说好十分钟宴会厅见,就提着裙子往套房而去。
雪松掩映的古堡露台,幽暗的栏杆角落,逆光而倚着一道人影。
男人西装严谨,光风霁月,在雪山青松间,也是出类拔萃的一道风景,但他并未选择站在光芒里,于是山风加重了夜的森寒,让他周身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幽冷。
他从密林间的栈道上收回目光,古井无波的眼睛望着手间精美的红丝绒盒里。
柔软顺滑的锦缎间,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剔透钻石。
名为“错乱”的钻石,像女妖的一汪眼泪,在孤独的月光中,水波潋滟,凝绕不开。
纪湫推开房间。
欧式华丽的套房里,他们的行李已经被妥帖安放。
纪湫坐在化妆镜前,只开了一盏小小的花朵壁灯。
很快整理好染了霜气的鬓发,补了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好半天,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正心烦意乱,却见镜前轻轻绕来一双手。
她失神片刻,脖子前已经挂上一件柔光点点的珠宝项链。
商皑勾下背,一张绝代风华的俊美脸庞与她一同出现在镜里。
下巴停在她肩头分寸外,脸颊未靠太近,却让纪湫侧颈不由冒出细细颗粒。
商皑似乎在认真地观赏,过后才严谨地下了结论。
“你应该是缺一条好看的饰品。”
纪湫恍然,抬眸正要开口,商皑却也忽然从镜子前收回目光,纪湫始料未及望进了他一片浩瀚的眼睛。
一片温柔的光,洒落在商皑挺秀的鼻梁间。他深邃的眼,望着她,有笑。
像是真挚地观赏过,男人手指拨开她落在脖子上的几缕碎发。
“你戴上很漂亮。”
说着手指勾落项链,扶住她背后的凳子,目光在灯火背面中莫测。
纪湫眨眨眼,先是有点意外,而后心里忽然想起了什么。
商皑却在她组织语言之前先行开口,“借给你应急。”
他看过纪湫脸上一闪而过的释然,垂下眼睑,手从距离她肩头分寸处滑落,后退进暗色里。
纪湫小心翼翼地把头发从项链里拢开,朝他背影谢过,“我会完璧归赵的。”
商皑头也没回,“嗯。”
他踹在衣袋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一枚冰凉石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你送去你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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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湫很快找到祝桑。
祝桑依旧带着他那个羞答答的小侄子。
“我爸在二楼,和成导在聊。”
祝桑的父亲是沉鲸集团股东,由他加以引荐再好不过。之前纪湫在董事会时见过祝董,却没能说上话,但据说其人古板不好相处,纪湫有点紧张。
祝桑的目光从纪湫脸上无声无息地挪开,“说实话,我爸挺欣赏你的。”
纪湫微愕,祝桑错开眼睛。
“我没有说客套话,这是事实,他老人家确实看很多人都不顺眼,但看你挺顺眼。”
小智也在下面点头,“外公经常说,小舅舅尽拖累姐姐你。”
祝桑眼睛沉下,把小孩呆毛一拧,痛得小智直捂头。
纪湫扶着螺旋长梯款款而上,期间游刃有余地把祝桑气得满脸通红,小智看得满脸幸灾乐祸。
待到登顶,迎上那位大名鼎鼎的祝董,纪湫顿时敛住笑。
祝董看上去不苟言笑,却在见到纪湫的时候,展露出亲切和蔼的神色,看女儿似地满眼欢喜。
拿着当日董事会的事情赞赏几句,引荐一波电视电影圈的制片和导演,交谈几句互换过联系方式,纪湫今日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大半。
正事结束,纪湫坐在一边微笑倾听各位前辈天南地北聊天,没注意到另一侧走廊出现几个贵妇。
待她正顺着话茬与一位节目制作人浅谈的时候,手突然被握住,她诧异抬头,看到一张满是惊喜开怀的脸。
“这就是纪湫纪总吧,没想到这么漂亮。”
纪湫正面露茫然,就听见身边祝桑沉着声音不耐,“这是我妈。”
纪湫醒过神来,“原来是祝夫人。”
祝夫人性子豁朗,越看纪湫越欢喜,“叫得这么客气干什么,叫陈姐姐。”
纪湫愕然失笑,赶紧改口,“陈姐姐好。”
祝桑在下面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祝夫人虽然热情过度,拉着纪湫滔滔不绝,但纪湫心里想着正好借由祝夫人可以脱身,也就耐心附和。
直到祝夫人压低了声音,不知怎么就问到了商皑。
“对了,商先生没跟你一起吗?”
纪湫一听,心里就陷下去一块。
果然躲不过。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祝夫人眼睛贼尖,一见纪湫露出为难之色,赶紧叫停,“妹妹,你不用说了,姐姐我懂。我问你没别的意思,你要是无聊,就来找姐姐我玩,就怕你嫌弃我们一群老姐姐上了年纪不懂潮流。”
纪湫赶紧摆手,“陈姐姐太谦虚了。”
要知道,祝董资本在娱乐圈,祝桑头上一个姐姐也是制片,祝桑本人也是男团领舞,祝夫人怎么可能是不懂潮流的人。
祝夫人说完就欢欢喜喜地走了,临走前揪着祝桑的耳朵一番唠叨,起先祝桑不耐烦,而后不知道听见了什么,白皙的脸颊通红一片。
纪湫看过去的时候,祝桑正惊慌地错开目光。
祝夫人回头狡黠一笑,开开心心呼朋唤友了。
纪湫看着祝夫人的背影,觉得心里甜甜的。
祝董事长这么严肃的一个人,没想到身边有个这样开朗可爱的妻子。
真是令人奇妙的组合啊。
一楼大厅的舞池里,俊男美女们优雅起舞。
纪湫牵着小智在边上煞有介事教他跳华尔兹,祝桑站在边上看,嘴边始终挂着嘲讽的笑,时不时就要戏谑纪湫一下。
“正所谓一个池子里容不下两鳖,一个舞池里也容不下一个出色的舞者和一只鳖。”纪湫如是感慨。
祝桑:“!”
小智在底下乐开了花。
第二层,商皑持着高脚杯,百无聊赖地晃荡着酒液。
他周围方圆,几乎不见人影。
来到这里不到两个小时,商皑成功让一堆人闻风丧胆,退避三舍。
但也有不怕死的。
一个白西装男性揣着兜,随性地走过来,趴在栏杆边,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好时光,商先生都没有女伴的么?”
商皑很久没有碰见过这么敢挑衅他的人了。
目光从舞池边上拉着小孩玩得不亦乐乎的女人身上挪开,看向来人时,眼睛骤然冷下几度。
白西装的男人戏谑地勾起唇角,自以为是地看透了商皑,这让商皑眉头蹙得越发深刻。
白西装男人失笑,“开个玩笑,知道商先生不喜热闹。”说罢直起身,伸出手来,“夏树。”
商皑握去,“原来是夏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