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桌的侧面靠墙,一排高层的位置里面有个空位,纪湫坐了过去。
纪湫没抬眸,都能觉察到身边郁合子的暗地里的审视和怀疑。
但无需她多说,郁合子的怀疑便从亚伦那里得到了解释。
亚伦公事公办地走到纪湫面前,报告岛上情况。
缇古巴托原本面色绷得平静,然而当他听见“尼拉阵亡”的消息时,面部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孟兰宴散漫地抬起眼,迎上缇古巴托狰狞的脸,“听到了吗,你的弟弟已经死了,你已经没有选择了,只有与我合作。”
缇古巴托怒发冲冠,愤而起身,周身缠紧的铁索闹出哐当的噪音,身侧两名保镖大力将他摁在桌面,缇古巴托挣扎着,整个长桌都在摇晃,房间里荡开他撕心裂肺的咆哮。
“你想吞我的东西,没门!”
他嘴里污言秽语,皆是对孟兰宴的咒骂。
说他身世恶臭,说他六亲不认,说他丧尽天良,字字句句都是在揭短。
孟兰宴在对面神色平静,绿幽幽的眼睛盯着缇古巴托,从椅子上优雅地起身来,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纪湫这一晚上被扰得不得安宁,虽然听不懂缇古巴托的话语,但里面滔天的悲愤却令她不能不动容。
她眼睛定定地望着地板,看见孟兰宴的双腿闯进视线,这才猛然回神抬头。
第79章 “别怕,有我在。”……
会议厅里的气氛暗流涌动。
孟兰宴神色平静, 纪湫眼睁睁地见他从身前从容经过,然后停在缇古巴托一步之外,一手按着桌面, 慢慢倾下身, 一双碧绿的眼睛幽幽地将他望着。
“缇古巴托先生,您最好老老实实地把东西给我。”孟兰宴声音冰凉, “否者您会死得不怎么好看呢。”
孟兰宴抬起手,拍了拍缇古巴托肩上不存在的灰尘, 在他目眦尽裂的注视中, 微笑渐渐加深。
厅内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孟兰宴“语重心长”的劝诫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现在的情形看上去, 孟兰宴暂时还不会轻易地杀掉缇古巴托,但纪湫心里却没由来地打鼓。她隐隐觉得这事情还没这么简单。
缇古巴托烈性十足, 非但不惧孟兰宴威胁,反倒生出了某种逆反心理,竟迎着他的面啐了一口, 直把孟兰宴喷得别过了头去。
在场之人见状,无不被暗生惊骇。
孟兰宴是什么人, 大家心知肚明, 缇古巴托这样做, 无异于是在刀尖上蹦迪。
然而缇古巴托显然不了解孟兰宴。
他望着孟兰宴那张闭着眼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的脸庞, 得意地咧了下嘴, 嘲讽道, “你父母和你的兄弟姐妹, 也是这么被你搞死的对吗,嗯?小杂种。”
孟兰宴手指抽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脸, 半掩的眼帘下,幽眸一转,朝亚伦的方向微压了下巴。
亚伦心领神会,转身拿起身后的平板走了过来。
孟兰宴接过设备,在缇古巴托略显茫然的注视下,倚坐于长桌上,同时点开屏幕,捏着纤薄的顶端朝着缇古巴托的眼睛凑去。
“看清楚了,那些东西是被我这样搞死的。”
在看清屏幕的那一刻,缇古巴托的瞳孔瞬间收紧。
孟兰宴语调轻快,“想不到吧,她们就在这邮轮的某个角落,离您并不远呢。”
他惊恐的眼睛瞪向孟兰宴,唇瓣颤抖着,吐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你想干什么!”
孟兰宴饶有兴趣地朝他歪了下头,“您该为您的口不择言付出代价不是吗?”他转头瞧了眼屏幕,语气真诚地询问起缇古巴托的建议,“您想先送您的妻子,还是先送您的女儿,嗯?”
不知从哪里发出了指令,画面中,人质身后的制服男举起冰冷的刀刃,朝小女孩的脖子抵了上去,被蒙着眼的小女孩感知到危险,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地直喊妈妈。
身边的母亲听见,情绪失控地挣扎起来,却因被布条封住嘴,只能发出闷闷的声响。
缇古巴托吓得魂飞魄散,“你住手!别伤害她们!”
孟兰宴把手中的帕子抖散在缇古巴托面前,“可是刚刚您不是挺为您自己的无礼感到骄傲吗?”
只见缇古巴托额角冒出大颗大颗的汗水,健硕宽阔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极度惊惶地望着孟兰宴。
缇古巴托这样的反应显然让孟兰宴十分愉悦,但他却没有适可而止的想法。
“既然您选择困难,我就好心帮你做个决定吧。”说完,孟兰宴就扭头看向亚伦,云淡风轻地下达指令,“先送母亲。”
缇古巴托闻言反应剧烈,两边四个人都按不住他,“你要是敢伤害任何人,我绝不会把东西给你!”
孟兰宴一顿,回过头来看他。
原以为局面似乎有所转机,却不想他却是讽意十足地弯了下唇,“没关系,你还有救你女儿的机会。”
缇古巴托面容蓦然凝固,阵脚大乱。
想必此刻他应该无比后悔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
得罪什么人不好,非要得罪一个睚眦必较的变·态。
变·态可没有正常人那么讲究,有时候他杀人,仅仅只是想让你明白吐他一脸口水的代价,即便他对你还有所求。
纪湫表面上还算镇定,但却是再也没法找回呼吸的节奏,藏在腿侧的拳头捏紧,眼睛定定地平视着前方,极力压制住自胸腔涌起的颤意。
几乎是毫无悬念地预见接下来将发生的可怕事情,小女孩的哭声从平板里传出来,声声撞着纪湫耳膜。
眼见着那枪口就对准了墙角的女人,身边缇古巴托变了调的哀求突然间转变为了悲愤交加的嘶吼。
“不——”
瞬间,
屏幕突然黑了。
孟兰宴兴致勃勃的目光一僵,转头看向亚伦。
亚伦也不知怎么回事,连忙联系那边的人。
然而亚伦还没走开三步,会议室的大门却忽然被人大力撞开。
三个蒙面黑衣人冲了进来,为首一人威胁,“都给我抱头……”
“蹲下”一词还未说出口,就看屋子里四面八方总共十几杆枪对准自己。
他原本雄浑的尾音顿时没了气势地弱了下去。
孟兰宴保持着坐在桌面上的动作,动也没有动,挑着眉问为首的人,“干什么的?”
那人虽然蒙着面,但可见其下目光的慌张。
“抢、抢劫的。”
话音落下后三秒,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轻笑。
孟兰宴虚握着手,忍俊不禁,之后才压了压唇角,抬起面来看门口的三人。
对方被看得心惊,神色茫然无措。
亚伦看了眼孟兰宴,朝劫匪们开口,“信号是你们掐的?”
劫匪们恍然大悟,戒备地点了下头。
亚伦得知了故障原因,一言不发地低头处理技术问题。
孟兰宴则目光幽深地审视着这群劫匪,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直把这群恶徒望得心惊肉跳,忍不住率先开了口,“对不起打扰了,我们就先回了。”
说着就往后挪,甚至还准备把门也一同带上。
动作之迅速,亦有逃之不及的架势。
眼见那门就要合上,孟兰宴忽然开了口,将人叫住。
“等等。”
蒙面男人不敢不停下,从半边门里支出一颗脑袋来看他,小声地询问,“还有事吗?”
屋子里这情形,就算是看过些港片的都能明白,更别提这群有组织有预谋的专业劫匪。
没有人会傻到寻这群大佬不开心。
孟兰宴搭在腿上的手指好整以暇地搓了搓帕子,“你们其他人在哪儿。”
三个劫匪面面相觑,虽然不解孟兰宴这话什么意思,却还是如实回答。
他们来的人不少,计划周密,动作敏捷,从事发到现在不过才五分多钟,就已经把船员和游客都控制在了六楼大厅,除此之外还分别派了四队人于邮轮各处进行最后的清理和确认。
这间会议厅位于邮轮高层,位置比较隐蔽,即便是行动之前已经摸透了邮轮各处分区的劫匪,也是靠了几分运气才发现这里的。
但显然,这运气还不如没有的好。
纪湫一下子就联想到当时和韦恩在房间里开登船监控的场景。
想来,那群神出鬼没的人应该就是他们了。
真没想到,这艘邮轮上会潜藏着这么多势力。
亚伦很快处理好了信号问题。
一时间,数条信息传输过来,皆是蓝蝎会派去驻守在邮轮各处眼线对这场突如其来变故的报告。
孟兰宴收回视线,没再搭理那群在门外战战兢兢的蒙面劫匪。
只见他垂着眼睫,手指轻巧一扬,亚伦就切进了蓝蝎会藏在六楼的监控。
可出现的画面,却大大出人意料。
不是穷凶恶极的劫匪看管人质的紧张场面,而是被另一队势力包围在大厅中央,抱头蹲在一起的劫匪们。
孟兰宴眉头一皱,眼睛斜撇至门外那三个劫匪。
那三人看到这幅画面,也是吓得不知所措。
就近的两个男人上前一把揪住了为首劫匪的衣领,将他扔到了孟兰宴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