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把你等到了,你可真是啰嗦。”
纪湫朝后一瞧,看见个白发蓝瞳的少女桀骜地将她望着。
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皮肤白得过分,鼻头带点小雀斑,穿着一件黑色蓬蓬裙,裙子并不夸张,却不影响为她笼上一层神秘感。
“詹妮弗,你的钥匙带了吗?”
郁合子从后面随口一提,抬眼越过詹妮弗与纪湫四目相对,脸上在瞬间的愕然后,缓缓笑开。
詹妮弗有点不耐烦地回答她,“在兜里。”
纪湫看见郁合子,费了很大一番劲才没有折起自己的眉头。
那日宴会上,郁合子与纪湫为一个任务名额争锋相对,此后名单上有纪湫无郁合子。
但出乎意料的是,郁合子此刻又同时出现在了H国中,比纪湫先一步与任务名单中的詹妮弗会面。
纪湫觉得十分匪夷所思。
不知这郁合子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说动了孟兰宴,挤进了任务行列。
詹妮弗不知是否察觉了气氛微妙的僵持感,转头对纪湫弯起唇,兴致勃勃地问她,“走吧,你来了正好一起去。”
说完詹妮弗就越身要走。
纪湫拉住她,“去哪里?”
詹妮弗狐疑,“当然是找睡觉的地方,难不成你今晚打算睡这吗?下属都不在,谁能保证得了安全。”
詹妮弗眼里明明灭灭,蓝瞳冷锐锋利,不由多望了纪湫几眼。
郁合子这边娇笑着上前来,下了两步梯子,挑眉侧目,“我倒是没这么多想法,就是觉得难得来一次,想出去逛逛。”
郁合子媚色如丝的眼睛潋过,先行一步。
詹妮弗收回对纪湫的揣测之光,也跟着下了梯子。
纪湫心思急转。
前几日她看了组织里发下来的流程,寥寥几句,一说随时候命,二道遵循旧例。
看到‘旧例’二字,纪湫当时瞬间心里就没了底。
纪湫没有继承原主记忆,全然不知道出任务的老规矩,要是因此错过了什么,亦或是办错了什么,惹得了对方怀疑,得怎么才能搪塞过去?
而刚才,詹妮弗所说的另寻酒店也是旧例吗?
纪湫捻了捻手指。
她晕头转向地来到异国他乡,被领着走一步看一步,这一路她都心神不宁。与其像一只无头苍蝇,不如跟着她们一同前去,她们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依葫芦画瓢总比摸瞎的好。
况且,詹妮弗提及“下属”……是否商皑也在那里?
纪湫再没犹豫,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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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雪山那边吹来强劲的冷风,一入辽阔平原,长驱直入,吹得人站立不稳。
郁合子偏偏开了一辆敞篷车,风吹得头发狂舞,身边的詹妮弗开怀大笑,两人疯疯癫癫,看上去兴致极高。
随着车速飙升,纪湫头晕目眩,在后面直抓着椅座,恨不得整个人嵌在里面。
纪湫难受得仿佛被风撕成两半,刚想开口让她们注意交通安全,冷风就塞了她满口。
前面两人只顾着自己欢乐,完全没顾及纪湫难受,将车开得越来越快。
这酷刑足足折磨了纪湫五分钟才停止。
一下车纪湫就吐得昏天黑地,詹妮弗走到两步外瞅了她一眼,没怎么在意她发青的脸色,冷漠地道:“你现在这待着,我们去停车,待会就过来。”
纪湫还没回答,就又听见一声沉闷音波疾骤而逝,眨眼间那红点就消失在了弯道。
之后半个小时,纪湫都没等来郁合子和詹妮弗。
纪湫望着黑沉沉的天幕,眼神定定,指甲深深陷进身下的木椅半寸。
她整颗心就像是在火尖上烤,星子噼啪作响,在腔壁撞来撞去。
滚热的怒气重重压着,迎面而来的寒风都灭不掉她的心火。
纪湫知道自己被耍了。
第73章 “你在哪,我就在哪。”……
她之前满心满眼计较的都是怎样才不会露出马脚, 撑到时机到来逃出生天,担惊受怕中唯一能挤出点空隙便是小心应付郁合子,却没想到这詹妮弗也不怀好意, 竟与郁合子联起手来给她下绊子。趁她吐得头脑发晕, 把她留在荒郊野外,跑得没了影。
纪湫深吸一口气, 极目远眺,落入眼底的尽是苍茫。
这里半天都看不到个人影, 她孤身一人, 恐遭不测, 目前要做的还是得先找个地方落脚。
向着来时的方位走了许久, 约莫半小时后,看见左侧树林外隐隐有光, 纪湫抱着手臂屏住呼吸,穿越林中阴森寂静的小道。
“咔嚓——”
是树枝折断的清脆声。
纪湫脚猛然定住,头皮发麻。
她全身战栗一瞬, 却没有回头,而是加快了脚步。
一切都不对劲。
纪湫敛住细俏的眉峰, 眸子映照着夜里稀星锋芒。
前方大概是镇子上的某一街区, 一条长道从上至下, 蜿蜒绕索, 间有十几步小阶, 缓和坡势, 像一条自天而落的绸带。周边是林立着的房屋, 大多是三层独栋,偶有五层楼房,俏嫩的蔷薇在古朴素淡的外墙上贴附, 常常爬到两层不到便没了力气,躲在夜中淡散的光芒里半倚半卧。
纪湫在风里抱着胳膊走了一小段路。
街区清幽宁静,路灯通明,却还是鲜少看见行人。
纪湫脚磨破了,再也走不动,就近找了一处坐下查看伤势。
小牛皮鞋把脚踝磨出了泡,折腾来折腾去,泡又破了,出了血渗了脓,脚底也肿得发烫,一碰就钻心地疼。
纪湫卷着纸巾,一点点地忍着痛擦拭,耳侧响起动静。
她连忙抬眸看去,面前玻璃门正从里面打开。
厚重的帘子投出些光来,笼着一个年轻女子。
她穿着件白毛衣,下面是白色纱绢裙,黑发樱唇,亚洲面孔,一双漂亮的眼睛藏着些愕然。
纪湫这才注意到,自己这是坐到了人家店门前。
她窘迫地提了口气,眼里波光晃了晃,“不好意思,我这就走。”
纪湫下情急之下,说了中文,半秒后才意识到对方可能根本就听不懂,赶紧又红着脸组织起英文。
“你是……哪里人?”姑娘惊喜地朝外面走了两步。
纪湫眼睫轻扇两下,“A城。”
姑娘张了张嘴,脱口而出一个字音,却又飞快收住,最后柔笑轻说了句“上城”。
都是华国人,于异国他乡相见分外亲切,姑娘热情地把纪湫迎进了屋。
“镇子生活节奏慢,一般这个时候大家都待在家里,多数店这个时间已经打烊了。我也一样,刚刚不过是出来浇花。”名叫齐鸢的姑娘扶着纪湫坐到了门边卡座上。
卡座对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从眼镜片后面打量了纪湫一眼,转头和齐鸢交谈两句,齐鸢笑着回答时,目光亲善地朝纪湫扫过一眼。
听到解释后,老太太面露恍然。
齐鸢端来一杯热拿铁放在纪湫跟前,“这是我邻居。”说着又眯着眼凑道纪湫耳边轻声道,“是个很厉害的占卜师哦。”
纪湫略诧异,这才注意到老婆婆面前一堆贝壳铃铛。
在纪湫来之前,她就一直在制作风铃。
老太太年纪挺大了,两颊皮肤松弛垂掉,深深浅浅的斑遍布脸周,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毛线针固定,臃肿的身体围着枣红色的毛毯,上面线头刺刺拉拉,年代久远。
纪湫从被子后抬起眼睫,悄悄瞄她一眼。
此时她灰蒙蒙的眼睛正透着镜片,极力在针眼大小的细空穿梭,像极了那些迪士尼公主电影里的巫婆。
看老人家手抖得厉害,纪湫试探着伸手想去帮她,老太太迟疑一瞬,领会到纪湫的动作和神情,把材料交了过去。
纪湫对这些一知半解,听说是巫婆之物,更不敢乱动,每做一步,老太太就会在对面指导,偶尔伸长手亲力亲为。
一来二去,纪湫就跟巫婆奶奶混熟了。
巫婆奶奶也不是本地人,多少会几句英文,跟纪湫鸡同鸭讲,再加上点手语和各种夸张神态,也总算有来有往,交流尚好。
纪湫大概理解到巫婆奶奶的意思,她说她在做这风铃的过程中,被注入了某种灵力,可助人好运,让人美梦成真。
巫婆奶奶说得煞有介事,纪湫心里一点不信,只是在表面上笑着附和几句,说她真是厉害云云。
齐鸢在楼上处理原料,巫婆奶奶一一收拾着自己的宝贝铃铛。
纪湫坐得腰疼,站起来扶着墙边站了会。
正神游的时候,巫婆老奶奶拿着那串风铃蹒跚地走了过来。
“wish……write……”她含糊不清地说了几个单词,把风铃牢牢地握在了纪湫手中。
苍老的手掌温热有力,骨骼活动的时候微有颤抖,铅灰色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纪湫,笃定严肃。
纪湫没有拒绝的机会,只听她叽里咕噜地详细交代,但最终也还是只领会到只言片语。
那巫婆老奶奶说完,转头朝楼上高声说了句什么,也没等齐鸢回应,便挎着篮子一颠一颠地推门走了。
纪湫望了她背影一眼,又匪夷所思地盯住手中风铃,然后叹了口气。
复抬起眼时,纤薄的眼帘下,有冷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