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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朝后,皇宫,御书房。
封屹站在书案前,看着书案后那个颓然坐于椅子上的小皇帝,眉头微微皱了皱:“怎么?翎儿这是不想再亲政了?”
封翎掀起眼皮,看了眼自己皇叔,又落下,漠然地摇了摇头:“不了,不想了。皇叔,翎儿先前总是自以为聪明,直到那天,看到你封了慈宁宫翎儿才知道,原来在这偌大皇宫里,竟到处都是你的人……”
说到这,他顿了下,还往自己身旁的李茂那瞟了一眼:“包括他,朕没想到,连这从小跟在朕身边的人,竟也会是你的人。”
说着,他目光再次转向封屹:“所以,朕做什么能逃得过你的眼?而你,如今朝政军权总揽在手,那还不是你叫朕坐这皇位,朕就能坐,你不叫朕坐,朕就不能坐。既然这样,朕还亲的什么政?便老老实实坐在这,乖乖只当一个傀儡就好了,免的惹了皇叔不开心,再丢掉性命。”
“朕,还是怕死的。”
“哈哈哈……”封屹突然一阵大笑,“倒难得你真聪明了一回,却仍是糊涂。”
小皇帝闻言,有些疑惑地抬眼,像是在问,朕哪里糊涂?
封屹这时止住了笑,目光犀利地看向小皇帝,他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皇上,若臣真想专权,你觉得,臣需要一个傀儡坐在那龙椅之上吗?”
这句话似乎一下子点醒了梦中人。
封翎双眼愣愣地瞅着封屹,嘴巴微张,思绪瞬间飞回到了五年前。
那时候,他父皇已经病入膏肓,根本药石无医,当时的朝政大权便已全落入了皇叔手中。
父皇薨逝前,还曾想过要直接传位给皇叔,但在皇叔坚决恳辞下,这皇位才最终落到了他头上。
那时候,包括一直到今日之前,他都一直以为,父皇当时的欲传位之举,只是在试探皇叔,但现在想来,恐怕又不是。
父皇始终比他看得更明白些,若皇叔真想要那大位,自己当时不过一才满十岁小儿,背后又无有力外家,又哪里挡得住?皇叔只需随便令自己得些病痛,便可要了自己的命。
因此,父皇一定是想,他不如主动让了这大位,尚可留存自己一丝血脉,而皇叔为了名声,也会帮他护好这丝血脉。
但,皇叔当时却没有接。
难道……皇叔当真不想当这个皇帝?他当真不留恋这无边皇权?
怎么会?就连太后那样一个妇人,都想挟他这个幼帝以垂帘听政,又怎么会有人不想当皇帝,不留恋皇权?
刚刚想明白一点的封翎,此时又开始糊涂,他就一脸不解地看向了封屹。
“皇叔,朕不懂!”
封屹似笑非笑。
“你确实不懂。这世间的人,活这一世,所追求的东西皆不相同。并非所有人都将权力看得那么重。”
“只不过,不得已掌权之人,却肩负着重责,无法将已担起的权,就那么率性地放下,谁让这关乎着大吴的社稷呢?”
“因此,他得等,得等到一个品行能力皆可之人,才敢放心将权力交予对方。”
“翎儿,原本臣一直在等着你长大,但这两年,你却只长心眼,不长能耐,倒让臣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封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封屹摆了摆手:“其实也不怪你。谁处在这个位置上,心思都不会简单。但你可以心思复杂,却不该偏。因此臣希望,今日咱们谈过之后,你能开阔自己的心,通过用心而不是用眼睛,去看每一个人。那样,你才能看得出,每个人所求到底为何,又如何才能为你所用。”
封屹说这段话时,他锐利的目光直直透过封翎的眼,穿进了对方的心,看得那少年很快承受不住地垂下了眼。
他是在教他,很用心的在教。
若教得明白,那以后便还可以再教,若教不明白,这便是他最后一次教了。
封翎显然也听出了自己皇叔的这段话是有多重,重到似乎都关乎了他未来的命运。
于是他很努力地想要抓住其中关键,却又总有些抓不住,便在脸上现出了纠结神色。
封屹见了,略一挑眉,轻松道:“行了,臣该说的话均已说完。翎儿,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臣告退!”
说着,他没等小皇帝有所反应,便径直转身离了开。
封翎这时抬起头,看向封屹那渐行渐远的宽阔背影,突然喃喃与一旁李茂道:“你说,就皇叔这般对朕倨傲的态度,朕身为一个皇帝,心中有所不满,难道不应该吗?”
他问这话时,语气听起来,倒不含任何不满的情绪,只简单一个疑问而已。
李茂这时弯了弯身:“回皇上,想当年,楚王曾跟奴才说过一句话,一个人,若是想要得到旁人的尊重,便要有,或是能震慑住旁人的力量,或是能折服旁人的能耐。总之,都在自己,却不要寄希望于旁人先去改变什么。”
小皇帝听了,似乎懂得了一些,他目光若有所思地转向李茂:“想当年?你很早便已是皇叔的人了?他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令你叛了朕?”
李茂闻言,不卑不亢地跪了下去,他此时模样已完全没了以往的卑微:“回皇上话,奴才从来不是楚王的人,而一直就是您的人。奴才也从未有过任何背主之举。至于奴才与楚王的关系……这么说吧,楚王曾有过大恩于奴才。您还记得,当年奴才是如何来到您身边的吗?”
封翎听到这,才想起,李茂当年是自己皇叔从当时太子手上救下,托当时还是二皇子的自己父皇,来妥善安置,他父皇才将李茂放到了他身边。
那时他父皇曾经说过,此人承了他皇叔大恩,必不会反叛他们一党,可以信。
如今时间过得久了,他竟忘了这一层。
忆过前尘,封翎又看了看李茂:“起来吧!以前你怎样,以后你便还怎样。”
皇叔说得对,一个人归谁用,不归谁用,要看的,是这用人之人的能耐。
既然李茂一直感念皇叔恩情,那他还偏就要继续用着这人。总有一天,他会要他也折服于自己,从而真正的全心忠诚于自己。
皇叔,既然你要朕,用心地去看每一个人,那这回,朕就用心。
……
封屹刚走出御书房所在大殿,就迎面遇到了匆匆走来的慈宁宫大宫女方慧。
虽然他昨日一气之下将慈宁宫封了宫,但是他的人有重要信息要传递时,还是能进出的。
“见过楚王!”方慧离得很远便站定,又屈了屈膝。
封屹探究地看向她:“你怎么过来了?”
方慧答道:“是太后有请。她要奴婢过来与您说,她已答应在您封妃的诏书上盖凤印了。只是,您必须亲自走一趟慈宁宫。”
“哦?”封屹略一沉吟,跟着轻蔑一笑,“那就走吧!去看看,她还有什么招数要使。”
方慧:“是!”
第六十二章 就在这拜堂
封屹走进慈宁宫大殿时, 殿内很是安静,一个宫人都不见,只有肖太后端端正正地坐在殿中。
对方今日情绪很稳定, 一点都没有此前封宫时那番被气到癫狂的模样,见封屹进来, 也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封屹虽说心中根本不将对方放在眼里,但面上该有的礼数, 他还是没有省。
“臣见过太后娘娘。听闻娘娘此次宣召臣来, 乃是为了凤印一事。娘娘, 你……这是想通了?”
肖太后淡淡一笑:“是!哀家想通了。你连哀家的慈宁宫都敢封,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与其之后让你搜宫, 夺了凤印,还不如现在哀家就自己主动点, 也免了受那搜宫之辱。”
封屹不置可否地挑了一下眉:“那便请太后娘娘请出凤印吧。”
肖太后还真从自己手边的小几上, 捧过了一个四面绣着金色飞凤的锦匣,显然那里边装的就是凤印。
封屹看到肖太后这么轻易就拿出了凤印, 心中颇感意外, 总觉得对方是在玩什么阴谋, 但他还是从自己袖中抽出了那份诏书。
反正不管这妇人意欲何为,眼下他都能控制得住。便让他看看,她还有什么没使出来的手段吧。
“来人!”封屹从殿外叫进来一位公公,他将手中诏书递了过去:“去, 拿给你们太后娘娘。”
那公公恭敬地弯着背,刚举起双手要去接诏书, 便听自己身后响起了太后的声音。
“等等!”肖太后出声阻止了公公手上动作,她扬眉看向封屹,有些挑衅地道, “楚王这就不对了,你不觉着,这诏书该你亲自拿过来呈给哀家,才能彰显出你对那姑娘的重视。毕竟这么重要的诏书,怎好经一阉人之手?若被弄污了可就不美了。”
那公公听到肖太后这样说,自己一双手举在半空中,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简直尴尬极了。他便用眼睛不知所措地瞄了瞄楚王。
封屹这时也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他,跟着下巴往旁边一抬,就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那公公这才松出一口气,赶紧踱着碎步退离了大殿。
等人出去了,封屹才又掀起眼皮,再次看向殿中坐着的肖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