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初寄一边签名,一边没有忘记同学三人组,说:“抱歉哈,可能微信也不能加了。相亲什么的,我家边总生气起来很可怕。”
三人尴尬点头。
相个屁的亲!
聚个屁的会!
加个屁的微信!
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他们灰溜溜地借口有事走了。
韶金银笑得抽抽。毕竟也是见识过韶初寄蔫坏手段的人,已经是常规操作了。反正韶初寄绝对会反击回去的,她不是面团,不会任人捏搓圆扁。
大概签名就签了半个小时吧。韶初寄还和一群学生讲了一堆大道理,诸如好好学习,不要早恋,不要沉迷追星,多关心国家大事之类的。学生们听得比上课还认真,连连点头,心满意足恋恋不舍地走了。还一步三回头,毕竟错过可能就是一生呢!
韶初寄怕他们去而复返,只好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韶金银往家的方向走。按照原主的记忆,再拐几个弯应该就到了。
但是小卖部的门是关着的,敲了几下也没人来开。韶初寄正疑惑着,忽听身后韶金银说:“他们这个点是吃完晚饭出去散步了。”
然后韶金银掏出钥匙开门。
推开木门,韶初寄闻到陈旧的气味,入目而见的是挤挤挨挨的货架,上面陈列着各种杂货品,有吃的、有用的、有玩的。
那些吃的都是五毛钱、一块钱、两块钱、五块钱的辣条之类的。用的都是什么香皂、唇膏、护手霜、纸巾之类的。玩的就是小孩子那种奥特曼、芭比娃娃、贴纸、小车车、橡皮泥之类的。
和原主记忆中的画面一模一样。
架子已经生锈了,上面还有积灰。店铺光线并不好,即使开着大门也觉得内里潮湿晦暗,甚至还有木料腐蚀的味道。是那种她从来不会进去买东西的小店。
收银台也只是简单的玻璃柜,上面甚至没有电脑。连二维码都是脏兮兮的。
她看到玻璃柜上放着两个吃空了的碗。碗里还剩下一点残留的汁水,一颗剩饭也没有,吃得很干净。
看来两个老人吃的饭很简单,甚至可以说吃得很差。
韶金银就在她身侧站着,也没说话,双手抱臂,见她打量了很久,才粗声粗气地说:“老子说了叫你不要来,你非要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反正也不是你的家,也不是你的父母。”
——来了还要挨骂。
这句话他在肚子里说的。
韶初寄懒得理他,打开灯,往楼上走。楼道虽然常年在打扫,但是架不住岁月留下的痕迹,上面的顽垢清理不干净,留下了黑色的印记。
二楼是原主父母和韶金银睡的房间。三楼才是她的房间。
小镇的楼都不高,基本都是一楼,或者二三楼。
她直接往三楼走去,她要看看原主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那个让原主刻在骨子里自卑的家庭到底是怎样的。
第88章 断绝关系
三楼的光线不好, 有三间房。两间是杂物房,一间放家里闲置、陈旧的物品。一间放进货的物品。另外那间自然就是原主的房间了。整个少女时代都在这个房间里度过的。
哦,对了, 他们还有一个老家。在乡下,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田野上。那里早已荒草丛生, 尘埃堆积。却始终留有他们的印记。
韶金银没进去,就站在三楼的楼梯口, 摆着一张臭脸, 活像欠了他几百万, 甚至浑身不自在地摸出烟开始抽。
韶初寄打开卧室的房门,竟然有灰扑进鼻腔里, 她抬手挥了挥, 走进去拉开窗帘。
伴随着唰地一声,光线照射进房间。阴暗的房间瞬间有了人气。
她很快扫视了一圈房内环境——掉色的墙面,老旧的书桌,泛黄的地板,褪色的床单, 翻皮的衣柜,还有……潮湿发霉的教科书。
南方湿冷,尤其是她家还是水乡。望向窗外下面就是水路,太阳的光还被对面的房子遮挡了大半。这间房常年都是潮湿的。
她的书桌就在窗户前,如果下雨天早上走前忘了关窗,等晚上放学回家的时候书桌就全被雨水打湿了。所以她的窗常年都是关着的。
韶初寄呼吸有些沉重,仿佛被什么压住一般。她走到书桌前拉开生锈的椅子坐下。此刻有一种强烈的情绪要迸发, 并且觉得有什么在牵引着她打开抽屉。
抽屉里有什么?
她的手在触碰到抽屉时,脑中闪过潘多拉魔盒。下一秒,她打开抽屉, 出来的不是贪婪、杀戮、恐惧……,而是一本上锁的日记本。
这个日记本的封面是芭比娃娃,不过已经褪色了。这个锁也并不保险,随便拿一支笔就能解开锁的那种,根本就不足以保护什么秘密。
她甚至都不用笔解开,稍微一用力就打开了。在翻开的时候她心跳加速。她从来没有窥看别人日记过,但是现在她和原主已经是一体了,这日记,也属于她。
第1页:200x年,弟弟六岁了,他现在什么都要抢我的,爸爸妈妈的爱、好玩的玩具、好吃的零食……只要是他喜欢的,我就没有资格得到,因为爸爸说女孩不配。
第17页:200x年,我今天不过就是说了一句想学舞蹈,就被妈妈扇了一耳光。她说正经女孩谁去学扭来扭去的东西,滚去做饭。我在切菜的时候哭了,模糊了视线切到了手指,血染红了白菜,像极了赵靓晴那条红白色的拉丁裙。她跳起来真好看,我永远也不可能有她千分之一的光芒。
第32页:201x年,陈百震悄悄把我校服剪了一个洞,全班都在笑我,我不敢抬头,也不敢哭,因为他们看见我哭会笑得更大声。我上课捂着破洞被黄老师骂,黑板擦扔在我头上的时候恨不得她砸死我。
第39页:201x年,初三的学长把我掉在地上的书捡起还给我,还对我笑。我吓得差点摔下楼梯,跑的时候多狼狈。我不敢喜欢任何人,我不配,我不配拥有任何美好的东西,尤其是爱。我只求所有人都别看我,让我像个隐形人一样活着。
第44页:201x年,初中毕业了,毕业照上没有我。因为郭嘉琪前几分钟叫我去给她买矿泉水。老师见我跑回来了也没说要重拍,直接和其他同学单独留影了。我不敢说,怕他们嘲笑我。我怕死他们笑我了,恨不得把自己藏在蚕蛹里。
第47页:201x年,我想去职高学美术。我妈不屑一笑,说:要么嫁给开拖机的李强,要么就去打工,你这种蠢货读书就别想了,弟弟将来还要买房娶老婆。我哭着求她,但除了被打,没有其他结果。
第50页:201x年,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不管将来是飞黄腾达,还是堕落腐烂,就算死在他乡,烂在路边,都不会再回这里了。我讨厌这里的一切!
一滴泪落在泛黄的纸页上。韶初寄不知何时无声地哭了。
这是日记的最后一页,定格在了那一年。原主真的出去那么多年没有回来。
原来抽屉不是潘多拉魔盒,日记才是。每一页都沉重地记录着一个少女灰暗的过去——恐惧、痛苦、绝望。却没有一个是希望。
她自卑、懦弱、敏感、孤僻。不敢爱,也怕被爱。别人都欺负她,父母也从未呵护过她。那些年,她像野草一样被狂风肆虐,却又像野草一样坚强地活着。
没有人做她的避风港,那她就做自己的避风港。
十六七岁就步入社会,别人都说她反应慢、脑子木、审美差、畏畏缩缩,没人瞧得起她。但没人知道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她已经努力在突破自己内心的牢笼了。但现实的残酷快要逼疯她了。
韶初寄视线模糊,她以前一直以为是原主拯救了她苍白的人生,却不曾想她也救赎了原主灰暗的人生。
她以前感谢原主给她一具身体让她重新精彩地活一次。现在她想,原主也一定感谢她给了她光芒四射的人生。
失去的,我们一起找回来。
忽然一张纸巾递到她眼前,韶初寄犹豫了几秒接过擦掉眼泪,视线重新清晰起来,窗外的路灯已经亮起,原来已经晚上了。
韶金银就站在她身旁不远,后槽牙紧咬,两个拳头死死捏住。
“日记你看过了吧?”韶初寄忽然幽幽一问。
韶金银惊了一下,随后别过头不说话。
两人沉默了一阵,房间里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终于,韶金银吸了下鼻子,扭头往外走:“他们回来了!”
原主的父母散步回家了。
韶初寄下楼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们看过来,四目相对,平静之下已掀起海浪。
王红翠眼里闪过转瞬而逝的惊讶,而后拧起眉头:“你个死丫头还知道回来啊?!”
她咄咄逼人地走过来,顺便抄起玻璃台旁边的扫帚,扬起扫帚大骂:“老娘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你竟敢不接!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
扫把即将打在韶初寄身上时,被韶金银拦下:“妈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一旁抽烟的韶健咳了一下,烟头差点烫到手,自己这儿子竟然在帮姐姐说话?
王红翠也惊了,表情僵硬:“宝啊,我是在教训你这个六亲不认的姐啊,她在外面赚了这么多钱一分都不给家里人用,你还要买房买车找媳妇啊!这么个白眼狼不该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