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不去了。”
西院里,江翠翠大着肚子,听到外面的声音,有些奇怪道:“阿鱼哥哥府中来了新人吗?”
丫鬟道:“公子有了夫人。”
江翠翠想去拜访,但她却记得江舍鱼的话,她不能让陈乏善找到她,所以她不能去见任何人。
隔着一堵黛瓦白墙。
两位金屋藏娇的美人错过了。
云翩翩对贵客不感兴趣,熟悉完环境之后,她便想出门去大街上逛一逛,蕊儿拦住了她:“夫人,最近贼寇横行,街上很危险,如无必要,夫人最好不要出去。”
云翩翩有些奇怪,为什么她这里也不能去那里也不能去?
她又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雀。
“那我回屋待着吧。”
云翩翩来到西厢房里,百无聊赖地发呆,天色渐暗,江舍鱼来看望她,两人一道用了晚膳。
夜里,院子外面燃起了烟花,烟花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云翩翩跑到院子里看烟花。
江舍鱼走了出去,跟云翩翩站在一起,与她并肩而立,他仰起头看了一会儿烟花,突然问道:“夫人觉得这烟花在何时最为好看?”
云翩翩想都没想,道:“自然是在绽放的时候最好看……”
“非也。”
江舍鱼回过头,含笑望着云翩翩:“烟花在坠落之前最好看。”
云翩翩一怔。
江舍鱼漆黑的墨眸注视着云翩翩的脸庞,唇畔带着温柔的笑意:“万事盛极而衰,而衰败之前的美丽,便是最盛大的美丽……”
云翩翩愣了愣,将他的话听到了耳朵里,但她认真想了想,抬起澄莹秀澈的眼眸,望向江舍鱼。
“不对,我们都说错了。”
这回轮到江舍鱼愣住了。
他敛了神色,含笑望向她。
“哪里说错了?”
云翩翩认真说道:“烟花并不是在绽放的时候最好看,也不是在坠落之前最好看,它在黑夜之中最好看,如果烟花在白天燃放,我们就完全看不到它了。”
少女说这些话的时候,正好有一团烟花绽放在夜空中,那璀璨夺目的火光倒映在少女澄莹秀澈的眼眸里,衬得那双眼眸格外动人。
江舍鱼有些愣怔,他原本是为了倒她的胃口,故意说些丧气话,想要摧毁她的好心情。
没想到,她不仅没有倒胃口,反而变得更加明媚耀眼起来。
江舍鱼看到她那双倒映着璀璨烟火的眼眸,这独自盛开的模样,他的心脏不可抑止狂跳起来。
扑通扑通。
他狼狈地侧过俊脸。
云翩翩没有注意到江舍鱼脸上的异常,见他不说话,她便主动问道:“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江舍鱼不敢看云翩翩的眼睛。
“夫人言之有理。”
云翩翩听到了满意的答案,继续抬头望烟火,烟火消散,云翩翩回过头,发现江舍鱼在看她。
那双眸如漆点的墨眸,神色十分复杂,似乎欲言又止。
云翩翩问:“你想说什么?”
江舍鱼眸光晦暗:“你说,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开不败的花?”
云翩翩想了想:“没有。”
长春花虽然可以开三百多天,但它仍旧会凋谢。
江舍鱼注视着云翩翩。
等待她的下一句。
云翩翩眸光熠熠地说道:“虽然这个世界上没有开不败的花,但却有长生不老的树。”
“长生不老的树?”
江舍鱼的眸光微微有些失神。
他一直以为云翩翩是花,直到这一刻,江舍鱼才发现,云翩翩不是花,她是长生不老的树。
她根本就不会凋谢。
两年前,云翩翩跟萧长渊离开江家村后,江舍鱼便一直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他要亲手摧毁云翩翩的明媚,但直到这一刻,江舍鱼才发现,他根本就无法摧毁她。
因为她是一棵树。
狂风暴雨都吹不倒的树。
他出神地望着云翩翩,这两年来他一直都在想她,眼前梦里都是她明媚的踪影,那狂热的摧毁欲早就变作了更加浓烈的感情,震荡在他的胸膛里,那种感情叫做渴望,叫做狂恋,但他却不知道。
烟花陨落后。
在这一刻,江舍鱼爱上了她。
爱她的永不凋谢。
因为一场烟花。
因为一棵树。
或许在更遥远的三年前。
他就已经爱上了她。
那夜皓月当空,池塘溅落,清波荡漾,他在山林夜钓,却听到云翩翩跟萧长渊在池塘里的声音,她中了媚药,却强撑出凶悍,吓唬萧长渊不要对她动手,但最后她化作一滩春水,淹没了萧长渊。
也淹没了他。
江舍鱼一直以为,他那天躲在暗处,偷听他们之间的对话时,那震荡在胸膛里的感情是摧毁欲。
直到这一刻。
他才知道。
原来那种感觉叫做嫉妒。
他在嫉妒萧长渊。
因为萧长渊拥有了明媚。
但他却没有拥有。
没有人来照亮他的黑暗。
云翩翩道:“你如果觉得花朵容易凋谢,你就养树呀,我曾听过一种树叫做龙血树,它能活一万多年呢,不过这种树应该很难找,找不到也没关系,你可以种银杏树呀,银杏树的叶子很好看,秋天来临的时候,黄色的落叶洒满院子,就像金色的阳光落到地上,它的寿命也很长,可以活三千多年呢。”
云翩翩以为江舍鱼是在怜惜落花易逝,所以想要让他养树。真是没看出来,原来这位公子如此多愁善感,如此怜香惜玉。
江舍鱼道:“你喜欢银杏?”
“喜欢。”
“那我们明天去种银杏。”
云翩翩道:“好呀。”
答应完江舍鱼后,云翩翩开始后悔起来,她喜欢银杏,不代表小花也喜欢银杏,如果被江舍鱼察觉出她跟小花不一样该怎么办?
云翩翩小心翼翼地望向江舍鱼的脸庞,见他神色温柔,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云翩翩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这个家伙究竟爱不爱小花?
她都ooc得如此明显了。
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
云翩翩有些心力交瘁。
夜色渐深,云翩翩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正要睡觉。
江舍鱼却推门进来,神色如常地开始脱下外袍。
云翩翩一脸紧张望着他。
“你、你要做什么?”
“睡觉。”
“在这里睡?”
江舍鱼眸光温柔道:“我们是夫妻,自然是要同榻而眠。”
云翩翩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可是我失忆了。”
“那又如何?”
云翩翩道:“我虽然在你的眼里是夫人,但你在我眼里,却是陌生人,我没有办法跟你同床。”
江舍鱼看了她一会儿,他并不想强迫她:“那好。”
江舍鱼抱着被褥去书房。
他离开后。
云翩翩如释重负。
翌日,江舍鱼在书房醒过来,蕊儿伺候他洗漱,正要传膳,护院前来禀告:“穆大人求见。”
江舍鱼微微蹙眉,大清早就来触他霉头,他对蕊儿吩咐道:“看住夫人,千万莫要让她去前厅。”
蕊儿道:“是,公子。”
穆大人正是谢遇,谢遇在江家村化名穆遇,两年前被萧长渊封为正九品户部广盈库大使,经过两年的努力,荣升为正八品照磨。
谢遇伶牙俐齿,能说会道,来京后迅速跟世家纨绔们结为兄弟,在洛京里混得如鱼得水,经常花天酒地,也经常来找江舍鱼叙旧。
谢遇穿着一身石绿色的常服,眉清目秀,风流倜傥的模样,他的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穆柏,这二人总是形影不离,喝花酒都会同行。
江舍鱼含笑如常地问道:“穆兄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谢遇笑道:“我约了江兄好几次去怡香楼,江兄都不去,该不会是在家中金屋藏娇了吧……”
江舍鱼眸光微闪,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怎么会呢?”
两人寒暄了片刻,谢遇落座后抿了一口茶,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昨夜皇宫里发生了何事?”
江舍鱼道:“何事?”
谢遇道:“陛下遇刺了,五城兵马司现在正在到处拿人……”
江舍鱼露出讶然的模样:“那陛下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谢遇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而且据说,皇后被人偷走了,真是不知道哪个贼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偷走陛下的心尖肉……”
江舍鱼:“……”
正是区区在下不才我。
谢遇找江舍鱼联络感情,顺便将陈乏善的消息告诉他:“我今早看到周善了,瘦得只剩下骨头,他还满城寻找江翠翠的下落呢,也不知道江翠翠跑到哪里了……”
江舍鱼:“……”
她正在区区在下不才我府中。
江舍鱼打发走谢遇,听到五城兵马司四处捉拿嫌犯的消息,心中渐渐生了一丝戾气,他回到后院,看到游廊旁边的凤仙花开得极为灼盛,心中便充满了摧毁欲,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揉碎了这些花瓣。
花汁沾了他满手。
心中的戾气这才缓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