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知皇帝开始学习治国皆是庄妍音的功劳。
顾煊已年迈,庄振羡勉强打起精神听他讲话,但都像在听天书。
庄妍音见他忘记赐座,便让向狄给顾煊抬椅子。
顾煊微微一顿,冲她欣慰一笑:“多谢妍公主。”
政务禀完,他想起什么,补充道:“芜州商争已处理妥善,我境内死伤两名百姓,一人为药商,一人是盐商。亥国的兵已从边境撤回……此事还属芜州知州反应敏捷,先斩后奏,雷厉风行,才免去更多凶患。”
好气啊。
庄妍音忧愁地靠进龙椅里。
明明想先给卫封一点威慑,人家早已经帮她爹把事情料理干净了。
她又看了一眼奏折,上头全无提及什么人献计。
她抬起头问顾煊:“顾大人,此乃芜州知州一人力挽狂澜?”
“确是知州杨暨元之策。”
庄妍音忿闷地耷拉着脑袋。
卫封当然不可能留名,他可是连对他师父都捂着马甲的,这么大的功劳,知州又不傻,怎么可能分功给别人。
她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爱穿一袭玄衫的睿智天才少年背负着心爱的佩剑,自人群中打马而过,轻描淡写说出这些让寻常人脑壳痛的谋略,只留下随风飘卷的衣袂,和书里一路吸引脑残迷妹的俊朗背影。
顾煊禀报完便恭敬地行礼告退,临走前衷心地叮嘱庄振羡:“皇上注意劳逸结合,勤政要紧,但您龙体也要安康啊。”
庄振羡对上他殷切的眼神,心绪一震,整个人也为之神清气爽。
他登基多年,第一次有大臣这样殷恳地关心他要注意龙体,从前他们都是咬着牙说他在后宫得注意龙体。
但手已经酸了,他将庄妍音从身侧座位揪到怀里:“替父皇批字。”
庄妍音拿起芜州这份奏折,憋屈地写下:朕已阅。
不忘打了一个感叹号表示愤怒。
可怜芜州的知州杨暨元在多日后接到这份奏折,非但未见帝王嘉奖,还留下一个他看不懂的符号,让他在惊恐中度过多日。
第19章
毕竟是从没有认真专研过治国的皇帝,在庄振羡连续数日每天都在奏折和朝政的水深火热中度过后,终于病倒了。
这一病起初还是风寒,后几日竟变成了热邪入体,太医道心肺皆有损伤,恐怕一时难以痊愈。
庄妍音深感诧异,瞧着龙床上病怏怏躺着的渣爹,那苍白倦态做不了假。
老太医刘复反复闻着庄振羡每日服用的丹药,低喃道:“这药也并无不妥,奇怪,是哪里不对……”
庄妍音吩咐向狄先带宫人与太医出去:“先让父皇好好睡一觉吧。”
她走到刘复身前:“老太医请出来说话。”
刘复跟她行到长长的宫廊尽头,康礼与秦遇识趣地守在后头。
庄妍音问:“刘太医是查出我父皇的丹药不对吗?”
“亦非是此丹药作怪,皇上所服丹药都是强身益体之效,让臣纳闷的是曾有同僚明明说过这丹药不妥,药材冲撞,延生了毒性。”
如今当然已经没了毒性,她早让单阳秋换了方子。
刘复躬身朝她行礼欲告退:“太医署还藏着那天师从前炼制的丹药,臣这就去……”
“不必去了,是那丹药的问题。单道士从前便发觉天师所炼丹药不妥,奈何他师父刚愎自用,听不进旁人的话,单道士为保父皇龙体,才悄悄换了丹药。”
之前的事她不想再让人去查,毕竟是现代人思维,她虽设计周全,但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有心,总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庄妍音小鹿眼里盈满忧愁,一眨眼,泪光闪烁:“我父皇可比那天师刚愎自用多了,他若是知道天师羽化前还留下那么多有毒的丹药,你说他面子往哪搁?旁人还不都笑话他用人不专,好不容易他才把心思往国事上放。”
刘复明白过来,感慨道:“是公主您想得周全。”他第一次对这个嚣张的公主另眼看待起来。
“妍公主莫难过,乃是从前皇上服药久了才致龙体有损,如今安心调理慢慢便可恢复。”
庄妍音每日都守在庄振羡病床前,一是为了当好这个人设,从前的公主是真的只爱她父皇。二也是她瞧着庄振羡如今这副模样心里难受,他把她当女儿,她也在慢慢将他当作父亲了。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父亲能对女儿这么好,是庄振羡让她体会到好多童真快乐。
龙床上躺久了,庄振羡腰酸背痛,但坐起来脊椎又有些难受。
他恹恹睨着帐顶,听女儿乖巧的声音在旁叽叽喳喳,心里头想的却是他那后宫两百多的佳丽。
同刘美人约好的温泉戏浴,她该是很想他吧。
跟沈氏说好了要看她跳舞,不知她可会怪他这么多日都不见好。哦,沈氏不会责怪他的,沈氏温柔。
那真是个如水一样的女子,他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她多少已失少女之感,但不想鸾梧宫那晚她给了他诸多的惊喜。
他咽下喉间的干渴:“你母妃呢?”
“母妃说要亲自给您炖汤,炖好了便送来。”
眼前仿佛便是沈氏温软柔美的脸,似是那美味汤羹已到唇边,庄振羡喉结滚动,撑起手臂想坐起身,但终是感觉乏力。
“我叫宫人来扶您!”
女儿爬下龙床,小短腿够了几次才踩住鞋,忙去叫向狄。
庄振羡抿起唇,对这娇憨萌态爱得不行,终还是他女儿最疼他。
庄妍音除了带来向狄,还带来刘墉、顾煊等几位大臣。
刘墉连忙上前来搀扶他,顾煊迈着年迈老腿给他拿靠垫。
跪下请安的大臣们一个个也布满忧色,对他嘘寒问暖。
刘墉:“皇上,臣等已为您在寺中祈福了,瞧您从没受过这罪,臣都想替您受这罪啊!”
庄振羡心头惊诧,刘墉不是咒他病瘫在后宫过?他记得上次刘墉没劝住他去后宫,恼羞之下脱口诅咒他啊。
“皇上,您六日都没上过朝了,臣等都盼着您来上朝,盼着见您训臣等啊。”
庄振羡:“……”
这户部狗子从前不是在酒后诅咒他早死早换皇子登基,好第一个尽心辅佐出明君么?
望着一个个关心他的臣子,庄振羡多少有些惊恐,但渐渐想通,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懂了,原来这就是做明君的感觉。
休养了十日后,他龙体终于痊愈,吩咐向狄:“去把堆积的奏折都取来,朕要看它十个通宵!”
只是奏疏才刚翻过几本,向狄来传王昭仪求见。
他埋头“准”,还未抬头便闻见一阵幽香。
庄振羡从奏疏里抬起头,王氏提着食盒款步而来,盛夏炎热,她衣衫穿得薄,那蛇腰在轻纱里曼妙摇曳。
王氏美目噙泪,扑倒在他膝上:“皇上,臣妾终于见到您了,这些时日皇后下令不让后宫姐妹来打扰您养病,臣妾夜夜以泪洗面,祈求上苍……”
庄振羡扶着王氏蛇扭细腰,王氏顺势倒在了他胸膛,捧着他脸流泪凝视。
“皇上,您都瘦了,您这样让臣妾心好疼……”
她温软的手牵他手掌去感受她心口的疼。
……
庄妍音来检查明君养成计划的进行程度,瞧见向狄正在捡掉在龙椅上的奏折,也闻到了殿中浓郁的幽香,很快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父皇呢?”
“公主,皇上已与王昭仪安寝了,您看还是明日再来?”
!!
庄妍音气鼓鼓的,又不能发作。
庄振羡的确已经很久没宣过美人了,对这种好色之人,你现在去把人拎出来是要他恨你扫兴?
但这王昭仪也太可恶了些,明明她父皇才刚刚痊愈!
这事她做不得,扭头去了凤栖宫告诉周皇后。
庄沁已将小憨养在身边,牵着狗狗乖巧挨着她坐,给她递点心叫她不气。
周皇后倒是沉冷着脸:“本宫已下令这几日以皇上龙体为主,王昭仪也太过放肆!”
但她也没气到丧失理智,现在不得去将人从龙床上拉下来。这个后位她坐了这么多年,便是步步谨慎,能忍则忍,决不让自己授了不是。
“褚萍,你即刻去传本宫口谕,这几日里除了皇上传召,任何人不得再去御前。王昭仪如此有心,将《空明经》带几本过去,请她每日前来凤栖宫佛堂,替本宫抄写经文为皇上祈福。”
周皇后知道庄妍音心里也不好受,她们是好不容易才让庄振羡扑在了政务上。
周皇后安慰她:“阿妍也别恼你父皇,我嫁与他已十六载,他能做到如今的模样,你已经尽力了。早些回去歇着吧,你还在长身体。”
庄妍音佩服周皇后的忍让,索性这也是最稳妥的处理方法。
“那我回去了,母后也早安寝吧。”她捏了捏庄沁肉嘟嘟的小脸离开。
她决定明天起就日日去成干宫守着,决不能让后宫美人们打扰了她父皇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勤政之心。
但她就守了两日,她这个好色的爹竟然直接拉了一个御前侍奉的新来宫女关进了寝宫。
庄妍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