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野哥哥,你看什么?”
国铎凝望她,久久才道:“你好像很娇贵。”
庄妍音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从前的你活蹦乱跳的。”
“那是小时候了,我成了少女,会有这些毛病。”
国铎摇头:“不是,你很娇贵。”他俯下身,离她那样近,手指触碰上她唇。
庄妍音瑟缩地躲开。
国铎好笑:“躲什么,你嘴唇起皮了。”
“我知道,我多日未用面脂与唇脂了,用了就好了。”
“那是什么?”
庄妍音解释道:“是一种保护我们皮肤的凝膏,你回了草原也用上,能保护皮肤。”
“嗯,明日我就回草原。”
庄妍音怔愣着,心脏蔓延开的恐惧令她短暂性眩晕。
她耳边嗡嗡失聪,忽听国铎道:“我回草原了。海格已经在路上,不然他会盯上你,也许会杀你。”
庄妍音彻底不明白了:“你不强迫我了?”
“嗯,不强迫你。”
少年眨了眨眼,狭长凤目天生风流,却矛盾地又清澈干净。
他笑:“我也没有强迫过你呀,上次我都放你回去了。”
他的眼天真,却坚定而专注,这句话不像是假。
庄妍音彻底舒出口气:“阿野……”
“要叫哥哥的。”
她目光复杂,说不清心上的滋味,从恐惧到平静,此刻竟又似感激,明明不应该的。
“今后若再见,私下无人才能叫我阿野。”
庄妍音一时不知说什么,张了张唇。
国铎整理她睡乱的发髻,抿起唇笑。
他的唇形不算好看,却生在这样一张脸上格外的妖魅性感,薄而红润,笑起来时皓齿粲烂。
庄妍音怔怔问他:“为什么突然要放我走啊?”
“你又不嫁给我,我勉强你做什么呢。”
她的手被他忽然抓住,很轻的力道,却不容她挣脱。他将她的手放在他心脏处,庄妍音感受到了强烈的跳动。
“我这里痛,跟吃生长药的时候一样,这里好痛。”他眨着眼,“我没有不喜欢你的。”
“草原上的女子跟你不一样,她们没有你好玩。阿音,以后你都常笑好不好?”
在庄妍音张唇要回答时,国铎似乎有意不给她机会。
他道:“我阿娘跟你一样好看,可我记不住她的样子了,阿兄说阿娘怀里是软的,身上是香的,就像上次抱你时一样。我在父汗那里看见了她的画像,你们真的好像呀,我的阿娘,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不该被我父汗欺负,也不该被旁人欺负。”
国铎笑望呆滞的她:“就放过你吧。”
“阿野哥哥,我不知说什么好,我应该怪你劫持我还杀了我那么多护卫的,但这些又好像都不是你本意。上次的劫持不是你,对吗,是谁?”
“这个不能告诉你,不过我会送你一件很好的新婚礼物,让你在大齐站住脚。上次杀你护卫,我向你赔罪,我赔给你一个护卫吧。”国铎扬声一唤,门外进来一名身穿青衣的护卫。
护卫年轻,二十三四岁模样,挺拔魁壮,模样倒俊。
国铎示意他给庄妍音请安。
护卫微愣,敛眉道:“奴名习越。”
国铎掏出一颗乌黑药丸,凌空抛向习越,习越身形震住,什么都没有问,敛眉服下那药。
“此刻起你就是公主的护卫了,不再听命于我,公主所有事不必跟我汇报,我也不再是你主人。”
习越朝国铎三叩首,又向庄妍音叩首,退出了卧房。
庄妍音对这一切的变化都感觉不可思议,不明白国铎怎么能在一瞬间自己想通。听他方才一席话,他还是那个可爱的小童,良知仍存心底,如果没有海格他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他此刻应该是十七岁的青涩少年。
她忽然就生出了同情来。
“阿野哥哥,我不要你什么新婚大礼,你放我回去后我也不会告诉我父皇,不会让人攻打草原。但你信我,我会算一些命,若你今后统一草原了,谨记草原与中原互不相犯的原则,一定好生带领部落勤劳耕养。”
这样就不会在四十岁时被卫封三箭穿心,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也不会归为卫封的版图。
“我统一草原?”国铎惊异于她这句话,似乎很不敢相信,但愉悦笑起,“你说的我都信。”
他忽然俯下身来,狭长的眼落在她唇上,弯腰要亲她。
庄妍音惊慌扭头躲避,那吻正印在她鬓边。
“我第一次亲哦。”
她有些恼羞,僵硬身体紧贴到了床侧墙面。
国铎灵敏的耳竟在忽然间扇动了下,面色一变,沉声唤:“习越,带她回宫去,护好她。”
“阿野哥哥?”
“海格来了,下次再见。”
一切这般突然。
庄妍音的视线里,那袭黑红相间的衣袂如上次那般消失在了她世界里,她被习越带回了皇宫。
而习越的轻功竟也这般好,连皇宫里严密的禁卫都不曾惊动,将她安然送回了鸾梧宫,还是陈眉发现了她。
庄振羡与沈氏都赶来,在她失踪的这几日里,庄振羡不敢大肆声张地让天下人都知道公主在出嫁前被劫持了,只能心急如焚地让各禁卫记住她的画像去寻找她,但怀京城翻了个遍都没有寻到她踪迹。
庄振羡对劫持她的人恨之入骨,询问她经过,要杀此人。
庄妍音还是守了约,没有告诉他们国铎的存在,只说是她一位许久不见的友人来找了她。
庄振羡虽存疑,但她平安无恙,也再问不出什么。
好不容易过了父母这关,庄妍音回到皇宫才算真正放下心来,但她却不放心习越。
这是国铎的人,虽然如今认了她当主子,但她对他与国铎还了解不深。
如今初九还在军营,她身边只有陈眉在,她交代陈眉监视好此人。
陈眉与宫中禁卫观察了几日,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齐国使臣与迎娶仪仗已渐近至怀京,翌日便将抵达。
宫中上下早已准备好送嫁,也有几场分别的家宴。
夜晚,庄妍音从宴会上出来,瞧见蹲在花丛旁的习越。
他正蹲在地上画圈,庄妍音少有见他这般。
“你在做什么?”
习越回过头向她请安:“奴画着玩。”说完这话,他如个工具人般面无表情地站到了庄妍音身后。
庄妍音见满地的羊驼和牛马:“你想回去吗?”
习越垂下头。
她沉默了会儿:“你想回去就回去吧,我不强求你。”
“奴如今是您的奴才,吃了扶骨丹,当一生忠于主人。”
庄妍音不解:“扶骨丹是什么?”
习越面无表情却眸光郑重:“达乌纳的禁药,随主人生死相倚。”
庄妍音愣了许久,也不知这般玄幻的药的真实性,但见习越这么慎重,她倒终于有了些信任。
她回了寝宫,夜里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庄妍音辗转反侧,想到明日便将离去,很舍不得周宫里的每一位亲人。
她忽然想起了习越来,交代守夜的宫女去看看他在做什么,宫女回来道习越守在宫门口。
庄妍音微愣,现在在下雨啊,她披了件袖衫起身。
她站在廊下,宫女提灯躬身候在她左右,而习越高瘦的身影正立在鸾梧宫门口,任雨水浇湿他自己。
她的声音穿透雨帘,扬声喊习越近前。
习越来到檐下朝她行礼。
“你这是干什么?”
习越瞧了眼庭中那棵树:“那树不适合隐匿,故而奴守在宫门处保护您。”
“廊下不会被淋雨,你怎么不到廊中来?”
习越埋下头,没有回话。
庄妍音问:“为何说树上不适合隐匿,你们常守在树上?”
习越向她解释,身为影卫,很少会直接出现在主人面前,他们都是选择屋顶、树木、黑夜,在看不见的地方时刻保护主人,而海格训练残酷,他们更是吃过许多的苦,每日只睡一到两个时辰,确保主人的安全。
庄妍音微顿:“你同我说说海格吧,他是如何训练你们的,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请主人恕罪,奴已脱离原主,要忠于主人,但也不会暴露原主的秘密。”
庄妍音失笑:“好,我尊重你,希望你今后也要这般保守我的秘密。我任用你便会善待你,往后你想在明处就守在明处,想藏在暗处就藏在暗处,我没有危险时你要多休息,我睡着后你也可以多睡几个时辰,我不会责怪你。”
她格外嘱咐,声音轻快:“明日后我们去的地方就是齐宫了,我父皇派了两千禁卫让我带去,但婚后生活我也说不准,也许我会同齐帝吵架,禁卫也许帮不上我,你得保护我,不可以把齐帝当你的主人,我才是你的主子。”
习越颔首,领命应下。
庄妍音眨了眨眼:“你武功很厉害吗?耍两招我见识一下。”
习越侧首睨了眼宫门处守夜的太监,才刚抬手便见太监的帽子掉在了地上,几缕发也随之飘落。
庄妍音愣住了,心底直呼好家伙,她不过就是看见他抬了下手,这般的命中率比卫云还要厉害,她以后不用怕卫封欺负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