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年龄摆在这里,他比兄长小了五六岁。国铎说,海格给他吃药,输送内力,他便长得很快。
“只是那种成长太痛了,剥骨抽筋的痛。”国铎如个受伤的孩子,想起那种痛时下意识流露出怯然之色。
庄妍音道:“你身上有纹路吗?”
国铎微怔,笑起:“有,你知道我有纹路呀。”
庄妍音点头,她大学室友青少年期发育得很快,膝盖上还留着生长纹,导致自卑地不敢穿短裙短裤。
国铎掀起朱裳衣摆,露出长裤。
“你干什么?”
“给你看看我的纹路,没有人知道我皮肤上有纹路。”
“纹、纹路很隐私的,不能随便给人看的!”庄妍音忙制止他,一时间莫名有些心疼。
小时候的他是个可爱善良的小童啊,她一眼就瞧见了那清俊的小男孩,如果没有这份身世,他应该会一直善良下去。不,不是身世原因,是海格。
“海格说是我们的人杀了你的大鹅吗?”
国铎颔首。
“你身边不听话的人,都是海格杀的吗?”
国铎又点头。
庄妍音问:“你在几岁吃的生长药啊?”
“你见到我那年。”
庄妍音怔住,就算那年国铎已经十二三岁了,也经受不住被药物催促成长啊。他刚才可怜兮兮地说长高很疼,真的不像个二十多岁的大人,仍像个孩子。
“海格还教你什么?”
“杀戮可以解决世间所有事。”
少年直直望进她眼里,似在因为与她重逢而开心。但她听着这句话,寒气遍布了周身。
“海格……在这里吗?”庄妍音问出这话时,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恐惧。
“没有,我背着他来的,但他应该会找到我,所以啊,我们得在他找到我之前回去。”
庄妍音算是明白了,国铎还是那个叫阿野的孩子,他现在虽然也会无辜杀戮,但仍保留着那份骨子里的善良,是后来海格长期的引导才让他成为小说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你希望海格找到我们吗?”
国铎自然是不想的,朝她摇头。
庄妍音让自己冷静下来,揉了揉手腕:“方才你的手下抓我手腕了吗?”她卖惨道,“很疼。”
国铎不忍心,拉过她手要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男女授受不亲啦,而且我们也没有结拜。”
“结拜有何难。”国铎很快让手下备齐了香烛,直接跪下朝天地一拜,口中念着结拜誓言,行毕礼后睨着傻愣着的她。
“该你了,妹妹。”
妹妹……
他叫起来总觉别扭。
为了稳住国铎,庄妍音只得拜下去,这总比被拉去草原拜天地要强。
她很快转变了称呼:“阿野哥哥,我徐大哥真的没有杀你的大鹅,不信你可以同我去看。”
国铎不解她意。
庄妍音道:“我徐大哥的好友宋大哥就在怀京为官,他也是从书院中出来的,他也以鹅作过诗,很爱护那鹅。你信任海格吗?”
她话锋变得快,国铎道:“我当然信他。”
“是啊,你相信他,他却没有那么诚心地对待你。那大鹅是他杀的,他也许就是想让你内心装满仇恨,这样他才可以把你训练成一把刀,一把为草原奉献一切的刀。”
她的话让国铎恼愤,他很想反驳她,却又怕像方才那般吓到她。
“阿野哥哥,这些年来我都没有再见过你,但我始终记得青竹村中那个可怜的小童,他自己都过得不好,还拼了命地保护一只鹅,我猜他这些年应该一直都很爱护动物,也许把动物的命看得比人命还重,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动物。”
国铎一喜,面露欣慰,正想开口夸她说得很准,被庄妍音打断。
她用着激将法:“方才我说的那宋大哥就在京中为官,你若想知道我说的这一切是不是对的,我们就试试将你的鹅放到他面前,你看看他是会杀那鹅,还是会好心善待那鹅。”
人性都是经不起考验的,尤其是身边这么信任的心腹一直都在设计他,庄妍音已看出国铎的迟疑。
她没有逼迫他,而是冷静搜刮着剧情,庄星宇似乎挺喜欢这个反派,国铎的笔墨也多,他好像正是卫封成婚那一年继承了王位,这么说他的父汗应该快要死了。
“阿野哥哥,我会算命,你知道吗?”
国铎勾起红唇:“不曾听人说过你会算命,但我不信什么天命。”
“可你就是有天命呀。”庄妍音叹了口气,演技飙升,美目满是疼惜,“你没有告诉过我你父汗的事,我们中原也从来不去打听草原的动向,但我却算出你父汗陪你的时间不多了,阿野哥哥,你要好生珍惜这段时光。”
国铎闻言面色惨白,倒不像是初次听到这消息,而是被人戳破痛楚的无力。他认命般,颓然地望着她:“是真的?”
庄妍音默默点点头,想来那老汗王应该身子骨不行了。她垂首拿出一颗糖丸安慰他。
国铎接过糖,忽然间揽住她腰,带她飞上屋檐。
庄妍音吓了一跳,见眼前场景还是在怀京,而国铎正问她“那宋大哥家住何处”。
……
夜色如墨。
柳心茹正在庭院中逗孩子嬉耍,忽见墙角下一只大白鹅。
鹅叫声吸引了她与儿子,她也忙去唤宋梁寅。
宋梁寅从书房出来,瞧见那鹅也颇为欢喜。
柳心茹道:“夫君常说以前书院中有只大白鹅,这像不像那只鹅?”
庄妍音正同国铎与他的影卫立在宋府屋顶上。
她被点了穴,无法发出求救声,望着庭中这一幕,内心祈祷着宋梁寅千万不要给她弄砸了。
只见宋梁寅欣喜地弯下腰去逗那鹅:“还跑!到这来……”他询问柳心茹,“下人买的鹅?”
“不清楚,该是下人买的,无意跑了出来。”
宋梁寅笑道:“这与书院中那只大鹅颇像,我如今见着它就想起沛申,想起书院与夫子。从前沛申把鹅当宝贝似的,我们喂得多了点就怕什么似的将鹅抱回书房,生怕我们噎到那鹅。”
望着庭中嬉耍的儿子与那只摇摆觅食的大白鹅,宋梁寅颇多感怀:“我记得那鹅死后,沛申还患了风寒,我们前去安慰他,他捧着那诗在读。”
他念起那些年大家以鹅作的诗赋。
“如果没有那个青衣人,那鹅就不会死。如果没有那些齐国派来暗杀齐帝的人,书院也许如今都还在。”
……
庄妍音被解开穴道时,国铎已经带着她回到了方才的府邸中。
她忙道:“阿野哥哥,你听到了,宋大哥不知道我们在看他,他的话都是真的,他总不可能一下子作出那么多首诗吧。”
还有他们离去时,国铎没有抱回那鹅,因为宋梁寅吩咐下人不要将鹅烹饪,当个宠物好生养着。
国铎不说话,凤目阴沉得可怕,庄妍音不知他在想什么,也许他愤怒于一直忠心于他的人竟然杀了他的鹅。他许久才道让她先睡,去了对面的屋子。
庄妍音不敢睡,这一夜半梦半醒,听到墙外响起错落有序的盔甲摩擦声,还有些听不清的人声。
她猜测是庄振羡派兵搜救她,而国铎如今应该担心着他的父汗与海格。
…
她一直在这间院落里呆了两日,这两日里,国铎希望说服她让她跟他回草原。庄妍音思绪渐渐清明,她有了一种国铎不会伤害她的感觉。
以他的性格,他完全可以像上回那般直接带走她,但上次他就放过了她,而这次也没有强取豪夺。他是在乎她的心意的,又或许他有别的原因,也并非是非娶她不可。他说的婚嫁更像是一句“当我未来的玩伴吧”,他只是在那里太寂寞了,也喜欢她的糖。
中午用膳时,庄妍音道:“阿野哥哥,我想要个婢女。”
国铎答应了她,一个时辰后就找来了一名婢女。
雁徊应该是被强行拐来的,来时双目还满是惊恐,通红的眼蕴着泪花。
庄妍音问她:“你怎么哭了,你是被拐卖来的?”
“回主子,不是的。”
雁徊告诉庄妍音,她本就是人牙子要卖的下人,实在是因为国铎的手下太凶残了,对她一番恐吓,又喂她服了什么丹药,若是不忠心,那丹药便会要她性命。
庄妍音内心愧疚:“你跟我学做糖丸,做得好吃了他不会要你的性命。”
她要婢女就是为了把做青梅糖的手艺交出去。
只要国铎的眼里她不是唯一,他自己就会想清楚。
…
入夜后,庄妍音发现自己来了月事,这次不知为什么,腹痛难忍。雁徊去请国铎,国铎派了大夫来看,她喝过药也仍难受。
晚膳未吃两口,庄妍音浑身乏力,平日红润的樱桃唇也有些苍白干裂。
国铎就在屋中,目送大夫离去,他坐到床沿,庄妍音内心惊起畏惧。
国铎俯下身凝望她,这样的距离太近,她能清晰地瞧见他白皙肌肤上的细小绒毛,很奇怪的,这个生活在草原的人肌肤可以比普通男子白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