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折回身来。
卫封紧握着袖中拳头,良久才嘶哑道:“不可封锁边境各关口,你带小卫的画像,派亲卫暗中在各地关口查找。”
卫云有些不解,又听卫封已下令:“即日起公主风寒,不见任何人。”
卫云这才明白过来,若是举国皆知庄妍音不在宫中,那楚蠡与那队青衣人必会加害于她。
卫封交待完这些,看向卫夷:“查一查初九与陈眉二人何时离开的驿馆。”
他没有接到两人离开驿馆的信,但此刻想来,他们该是早就不在驿馆养伤。
宫人惶恐退到庭中,他一人僵硬坐在床沿。
帐幔里皆是少女身上的橙花香与那一丝丝奶甜体香,他捏着手上这封信,她说若他记恨她逃宫而攻打周国,那她会回到他身边,一生顺从。
他是想要她一生顺从,可这样的顺从不是他所求的,他要那个开心快乐的小卫,而不是一个提线木偶。
他忽然有些迷茫,酸胀通红的眼茫然望着这间奢美的宫殿,这几日她就坐在妆台前,她就如个提线木偶,在他以为她因为满宫的禁卫而妥协顺从时,他开心她为他而改变,可她并不曾真的开心啊。
掌心里是那枚他跪了一千九百梯求到的姻缘符。
卫封僵硬望着,忽然就热泪盈眶,他狠狠眨眼逼回了眼中热流。
“我本想通了,我的确不该以禁卫来囚禁你,虽然我告诫自己那是在保护你,可我却只是害怕你自我身边离开,这是囚禁,只是我不欲承认。”
“我想要完整的你,疯狂地想要,可那是我安排的人,是我亲手毁了你。我该责怪的是我自己,而非将此意牵罪于你。”
他低低喃语:“小卫……”
床头是一对藕荷色软枕,振翅凤凰绣功精美,他抱起她睡的那个,忽然就无力地垂下了头。高大挺拔的男儿宽肩颤抖,发出落寞又似乞求的声音:“我虽然有武力,但是双膝也跪伤了,我想要你哄哄我,你就叫我一声哥哥,我就不疼了。”
发泄完情绪,卫封命香螺进来检查庄妍音的物品。
贴身之物一件未带,珠宝玉器也一样未带,唯有那两颗他曾送给她的夜明珠不在奁盒中,她对那两颗夜明珠视若珍宝,不会轻易弄丢,该是带走了。
夜里,卫夷派去的人回来传话,初九早在两日前便说身体已经好转,要焦急上路回魏都来,那御医便也提前回来了。
好得很。
她就在他眼皮下轻易离宫,他似乎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今天就一章啦。
第95章
卫封已换了常服欲亲自去寻庄妍音。
却被季容与厉则等人劝住。
如今在外尚有隐患楚蠡,内又少了徐沛申辅政,他堆积太多政务,再离宫会引朝臣怨怼。
厉则恳切劝道:“虽然对外隐瞒是公主风寒,但皇上闹出这么大动静,朝臣迟早会知晓是因为大周的公主,届时您让文武百官再对这个皇后感到抵触?”
卫封恼羞睨着厉则:“她丢在你妹婿府上,朕还没找你算账!”
厉则埋下头,跪在殿上,任凭卫封处置。
然而这话却是卫封气急之言,庄妍音后一页的信上写了,她利用厉秀莹的无知,所以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责任,与厉则和顾府无关,请他勿要迁罪于他们。
季容请示道:“皇上勿降罪厉大人,厉大人所言有理,皇上如今无法离朝。臣也见过公主,臣带人去寻公主,皇上可将此事交由臣。”
卫封平息这股怒气,望着御案上的空白文书与玉匣中的玉玺。这玉匣机关庄妍音见他打开过,他并不曾瞒着她,一瞬间便想到她是那日假寐在他书房卷走了通关文牒。
他怒极反笑,倒是十分机灵啊。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不会在路上太过狼狈,她本就只带了初九与陈眉二人,有通关文牒在手上,少了走偏道的危险。
“她有通关文牒,该是离境的文牒,你往周与亥国去找,若见到她不可强行带她回来,试着好言说服她。”
季容不解,他粗人一个,扛着就跑不是更容易解决问题么?
“若是公主还是不听臣的话呢?”
“若仍是不愿归来,你且暗地里保护她些时日,再将她带回。若那时她还是不归,再强行带回,朕自会跟她赔罪。”
这最后一句让季容抽了抽唇角,领命离去。
厉则仍跪在殿中。
卫封道:“回去吧,她替你求了情。”
厉则起身行礼告退。
卫封望着巍峨的齐皇宫,明明一切仍旧如常,不过只是少了一个人,为什么天地就在这瞬间黯然失色了。
他疾笔批阅了几分奏疏,又召见了几个朝臣。
在得知她逃宫那一瞬间,他应该是怒不可遏也痛心疾首,欲雷厉风行亲自将她抓回来。但在脚步跟着这念头行动的刹那,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不能这样。
他不可以再用强权逼迫她,他应该是读懂她的信好生想一想,她到底要什么,他都给了什么。
处理完手边政务,卫封换上一身常服,只带了几名亲卫策马出了皇宫。
夜幕初临,夜色下繁华的魏都城亮起盏盏明灯,熙雀街上依旧人潮如织。行人谈笑,车马落轿,商贩吆喝……宛若铺就出一幅盛平画卷。
卫封一直策马出城,行至郊边邺城,除了镇上仍有星夜灯火,一路皆是漆黑夜色。他未曾在路上见到什么,凝望这没有边际的黑夜,策马折身回魏都。而临近子夜的魏都城也在夜深人静时少了灯火,被暗夜吞噬。
当夜,卫封在三更天直接召见了巡城史。
这芝麻大的官本归于魏都禁军管辖,一辈子都无法面见圣颜。
巡城史祝宣惶恐而欣喜地跪在丙坤殿上,像模像样请安,听得头顶威严之声。
“即日起魏都与举国二十一城皆点明灯。主道每里七盏灯,乡道每里四盏灯。村庄钦点供灯户,免户税丁税,补贴粮银。春冬季自戌时到辰时,确保彻夜长明。”
祝宣仍有些震惊:“皇上?”
“你管辖几年,有何功绩?”
“回皇上,奴才在职十三年,抓获劫财者二百八十一人,劫色者一白三十人,助走失稚童归家者记不清了,该有上千起。”
“朕设立灯史,掌魏都与二十一城明灯,正四品,直接隶属于朕管辖,便启用你吧。”
祝宣瞠圆了眼,还是不敢相信,直至退出大殿时也恍惚如做梦一般。素来英明神武的皇上大抵是梦游了?
……
天明早朝上,朝臣已得知卫封子夜里设立灯史的事。
数人劝止。
“大齐二十一城点亮明灯,有何意义?”
“每里七盏灯,乡道每里四盏灯,民舍免户税丁税,皇上可知此般要耗费多少灯油?”
“皇上素来躬俭,还请三思!”
卫封容颜清冷俊硕,不见喜怒,只是音色里不怒自威:“无月之夜天黑无光,一盏明灯,可照亮迷路游人、嬉耍稚童、残足老翁、远乡妻子,这就是意义。”
“朕之令就是佛旨纶音,大齐千万盏长明灯,便唤作明音灯。国库富足,此项不足再议,奏议别事。”
明音灯前无古人,只能说这是皇帝开疆拓土后过得太潇逸了。
几个老臣下朝后又去单独求见卫封,再劝此事,见卫封冷厉面庞上那双不容置喙的眼,只得哀叹着认下。
数万盏明音灯工程浩大,由祝宣即刻领旨开始操办。
厉则、许仕等书院中众弟子后知后觉,有些明白了今日朝堂上卫封的弦外之音。
书院里那个小姑娘怕黑,他们所有人都知道。
一盏明灯,不是要照亮迷路游人,仅仅只为照亮远乡妻子。他要她归来时明灯作伴,要她不再怕黑。
厉则待众人退下后,屏退了左右宫人,向卫封禀报道:“皇上,这两次赵国与吴国暗探的信,总有几分说不上的蹊跷。”
卫封面庞这才有些许变化,抬眼问:“何事?你说。”
“吴帝寿辰赵国本已送去交好的贡品,却又在上月里派了皇子前去送礼,赵帝就算怕吴国,也犯不着接连两次派皇子亲自前去吧?”
卫封略沉吟:“可两国边境并无异动。”
“是,也许是臣多心了,赵国皇子也不过十二三岁,翻不起什么风浪。”厉则拧眉细想片刻,“唯有赵国暗探字迹有变,臣问其缘由,是因右手受伤,改为左手书写。”
卫封眸光微凛:“把信给朕。”
他比对了前后两封信:“这不是一人所书。”
厉则面色一变:“暗探暴露了?”
卫封命卫夷唤出暗卫,沉声交代去查探赵国这名暗探的细况。
厉则请示:“眼下当如何处置?”
“暂且勿要打草惊蛇,你继续如常透露给他任务。”卫封沉思瞬间,“最大的可能,或是他二国欲结盟。”
结为盟国而昭告天下没什么不好,这样还可给他大齐以威慑,但背地里结盟便古怪了。
厉则走后,卫封望着御案烛台上跳动的烛火,沉声吩咐福轲:“去传季容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