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酌觉得,这个思路很清奇。不过,先帝的心思深不可测,他们父女俩关于宝藏的“对话”,就从那块玉佩开始,次次都不走寻常路。
阮筱朦已经排除了前面几间石室, 那里面的玉观音、珊瑚树、古朴的香炉子……父皇应该知道她没兴趣。
最后这间石室里,放的全是精巧的玩意,她选中的红翡发簪,送给苏亭之的玛瑙扳指全都出自这里。
她翻了半天,有趣的东西太多了,她反倒无所适从,怀疑自己又想错了,白忙一场。
直到,她在一个箱子的底部,发现许多琉璃骰子,顿时眼前一亮。
琉璃做的骰子太漂亮太特别了,而且,铺满了整个箱底。它们被别的东西压着,不能很快被人发现,但是,当拿走了上面所有的东西,这一片流光溢彩、晶莹耀眼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阮筱朦随手抓了两颗,在手中把玩,江酌也拈起一颗来,对着微弱的灯光细看。
他说:“这骰子是空心的,里面装的……是什么水?”
阮筱朦闻言连忙凑过来,果然,骰子对光一看就能发现,它其实是个密闭的容器,里面装着某种液体。
她又回身去看箱子里,每一颗骰子都是如此。
她想了想,猛然就地一摔,小小的骰子碎了,里面的液体顿时散发出浓烈的气味。她皱紧眉头,用手捂住鼻子,很嫌弃地问:“这是什么味道?”
像是血腥气,因为太浓,让人闻着恶心。但又不像是血,它不是红色,倒似乎微微泛着青绿。
江酌也撇开脸,掩了口鼻:“有点像铁锈,还有点像铜锈,但这气味要重得多。”
苏亭之循着气味回来了,还惊动了睡觉养神的江则。
二人站在门口,被熏得各自屏息,江则让这味儿冲着头脑无比清醒,他问:“发生了什么?就算屠个村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腥气吧?”
苏亭之强忍着鼻间不适,蹲下查看。“这不是血腥味,是伏都花叶子的汁,经过了数十倍提纯。它虽然是植物,但气味酷似铁锈和铜锈的混合物,人的鼻子很难分辨出来,不过,嗅觉灵敏的动物往往可以轻易区分。”
“我明白了……”阮筱朦宛如醍醐灌顶。
这么多琉璃做的骰子,其实,父皇的提示已经够明显了,只可惜,她到底不是真的原主。她逃出京城,破解宝藏之谜,她以为自己比原主强,却忘了她穿越而来的根本,她是阮筱朦。
自从她用赌坊代替了盈香阁的作用,她曾经问过自己,和原主最大的差别在哪里。答案是,原主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而她自己,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
原主贪玩,而且好赌,她如果来到这里,一定会非常喜欢最后这间石室,尤其,是箱底的骰子。
先帝了解自己的女儿,觉得她会很快发现骰子里的奥秘。可惜,来到这里的四个人,没有一个关心箱子里的东西。
阮筱朦头疼发作,一心只想寻找出口;江酌淡泊名利,从不玩物丧志;苏亭之也是个经历过富贵的人,活得失意,对花花世界兴致缺缺。
“听,有动静!”江则叫了一声。
是隔着石壁的拍击,静下心来就能听到,过一会儿有几下,但是很清晰。
“拍墙的……是些什么东西?”苏亭之神情不太镇定,大家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地方待了几天,此时突然有动静,也不知是人是鬼。
“是猴子,”阮筱朦淡然说道,“被这气味吸引来的。”
说完,她又从箱子里抓起几颗骰子,重重地摔在地上。流光易碎,煞是可惜,但是比起活命,那就一点都不重要了。
石室内的味道瞬间又浓了好多倍,熏得人快要睁不开眼。
江则好像有点明白了:“原来这面石壁就是出口,外面来的,是山里的灵猴?”
阮筱朦点点头,江酌已经懂了她在想什么。
他说:“有出口的地方就有缝隙,我们找不到,但猴子能闻到,所以它们从外面拍击这面石壁。这样看来,灵猴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嗅觉,金属的味道能让它们异常兴奋、暴躁,甚至具备攻击性。”
此间灵猴那些非同凡响的灵性,都是被百姓过于神化的。富人身上往往携带金银钱财和首饰,土匪恶人和上山打猎的人会藏有武器、兵刃、捕兽夹,这些都会让嗅觉灵敏的猴子察觉,诱发它们的攻击性。
和金属相反,灵猴山名花盛开,植被茂密,木系的味道能讨猴子喜欢,让它们变得心神安宁。阮筱朦之所以在四人之中,能被猴子区别对待,是因为她身上虽然带了佩刀,但是又有兰香压住了金属的味道,这才让猴子另眼相看。
先帝带着人好不容易破了墓里最凶险的那些机关,他封了古墓原来的出口,是为了不再让外人发现这里。他指引的入口,只能从外面打开,同样,这个煞费苦心的出口,也只能由猴子从外面触发。
灵猴山猴子的嗅觉秘密,才是最大的山之隐秘,而先帝就是利用了这一点,特意让人打造了琉璃骰子放在箱内,相当于打开出口的“遥控器”。
拍击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阮筱朦说:“做好准备,咱们应该快要出去了。”
被困了几天,这真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苏亭之想了想,却又往回跑。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中拿了张油纸,包裹着几页东西往怀里揣。阮筱朦问:“藏什么宝贝呢?”
他勾了勾唇,仿佛笑意平淡,眼中却神采熠熠。“我在旁边那间石室里,竟然发现了几张传世的药方。这个,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另外半张方子,它能治裴纭衣的眼睛。”
“真的?你太厉害了!”这可是阮筱朦的心病,她伸出个大拇指夸赞,“我以后送你个金牌匾,上面就写——盖世神医!”
苏亭之横她一眼:“谁稀罕?”
“也对,你也不是沽名钓誉之人。日后,我若能想出猫的含义,一定找到杀你师父的凶手,替你师父报仇。”阮筱朦在他的左肩轻拍了两下,宽慰了一声,“别再难过了。”
苏亭之看着她,难得地浅笑了一下,算是对这个报答方式比较满意。
正说着,石壁发出“轰隆”的响声,缓缓向右边移开。
旭日东升的阳光挤开门缝往里钻,照亮了空中的尘埃,带来渴望已久的光明。
四人走过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石壁外,没有路,石门就开在悬崖上。放眼,天高水阔,一眼无边。
崖壁上,有一些斜探而出的小树枝,还有一些或粗或细的藤蔓,除了猴子,没有人能到得了这里。
伏都花叶的味道对于这里的灵猴而言,是世间最特别的存在。它能让猴子兴奋,拼命地拍击石门,触发机关开启,但是,它从根本上来说,又属于木系,不会引发猴子的攻击性。
灵猴们闻到味道,接踵而来,三五成群地挂在藤蔓或者树枝上,有的不小心掉下去,又轻灵地扒住石壁跳回来。
出口开在这里,几乎没有被外人发现的可能,除了猴子,也很难人为地开启机关。就算石门被打开,想要神鬼不知地把宝藏运出去,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除非,这人拥有守住宝藏的能力,还要拥有一支像无影阁这样水性好的队伍。
四人别无他路,纵身跃入水中,顺着水流靠岸。
爬上岸时,虽已浑身湿透,疲惫不堪,阮筱朦却是心情大好。宝藏找到了,裴纭衣的眼睛有救了,她也终于找到了出路,让大家全身而退,没有连累他们一块儿困死在洞里。
大家随身带的水早就不够了,几人都不敢敞开了喝。阮筱朦这会儿看着清澈见底的湖水,禁不住兴奋地捧着喝了几大口,还洗了把脸。
正是破晓时分,朝阳照得水面波光粼粼,她喝完水,又起了玩心,撩起水花去泼那三人。
江酌的身法,她是泼不到的,江则高兴起来,此时也没上没下,竟然与她对泼。只有苏亭之,他被阮筱朦浇了满脸水,却不知道要躲,一时间怔在那里发着呆,眉眼含笑。
他在想,之前坐在石室中,他面对着成箱的珠宝,总觉得生无可恋,再无欢愉。而此刻看见阮筱朦玩水的样子,他的心情突然就没那么沮丧了,仿佛这破晓的天空。原来心生欢喜,其实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江酌脱下外袍,毫不留情地将她裹住,拽上了岸。水中的凉意她身子受不住,还有她这身湿透的衣服,江酌总怕让人多看了几眼去。
好在四人走了不远,看见几家农户。他们敲开一家的门,进去讨了几身干净衣服。
三个大男人换衣服快,他们刚换好出来,便听见阮筱朦那屋里响了一声。江酌不放心,第一个冲进屋去,苏亭之和江则迟疑了一下,才跟在后面。
阮筱朦已经换好了衣服,穿着农家大嫂的蓝花布衣,只是,蛊毒这次发作得太猛烈,当即疼晕了过去。
苏亭之为她把了下脉,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垂眸叹了口气。
江酌把人放在床上,回头问他:“不是说,还能活三个月?”
“我能用医术保她三个月,也需她自己身子扛得住,”苏亭之面无表情,“她现在身子太弱了,我也不知道,她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