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茯苓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随着纪司南默默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分钟过后,她看纪司南的表情从气定神闲到略感焦灼再到充满疑惑。叶茯苓想,给他个台阶下吧:“我们到附近找找吧,或许他真就找不到广场呢?”
“行。”纪司南顺势而下,脚步明显急促了。
叶茯苓觉得有些好笑,她跟着他刚想打趣他一句,纪司南突然停下脚步,叶茯苓一不留神撞到他的后背。她刚想叫出声,就被纪司南捂住了嘴:“来了。”
广场的一个入口处,一个身影弓着腰鬼鬼祟祟靠近着。看轮廓,正是纪怀。
“包过去。”
纪司南和叶茯苓是有默契的,叶茯苓从正面走,纪司南绕了个弯。叶茯苓迎着纪怀走过去,纪怀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心感不好,掉头就要跑,不想胳膊已经被牢牢钳住了。
“放开我!”纪怀不顾伤口开始蹬腿。
他虽有一米七几,纪司南钳他还是很容易的。
叶茯苓听到自己的手机响,她看了一眼来电提示,是陆陆通过小天才电话手表打来的。
“陆陆?”
“锅糊了!走的时候没关火!”陆陆奶声奶气:“我关了煤气!但是番茄酱和糖已经黑了!”
“你没事吧?”叶茯苓得知陆陆闻到烟就跑过来关了火和煤气,庆幸自己很早就教了他安全常识,倍感后怕:“明天做排骨吧。我们去门口面馆买面回去,给你带你最喜欢的鸭脖子做奖励。”
谁都没有排骨吃这个噩耗传来,纪司南按着纪怀的手加重了,和叶茯苓一起到小区外的面馆买面打包。
“我现在不压你回去,吃完饭再说,你别挣扎了。”纪司南话虽这么说,不肯放手怕他跑了:“你腿受伤了?”
纪怀恨得牙根痒痒,心里终于明白过来:“合着傻子就我一个人?你们原来是这种关系,还逗我是什么老板和秘书,还辞职。”
纪司南按着他:“别胡说,你吃牛肉面吗?”
“吃。”纪怀反射性回答,随后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我没胡说!我又不傻!我看出来了!”
“我跟他没关系。”叶茯苓解释。
“有关系的。”纪司南纠正她。
纪怀和纪司南作对:“呵,人家说跟你没关系。”
“四碗牛肉面。”叶茯苓拿着菜单:“加两分鸭脖,一份牛肉面不要香菜和葱,也不加胡椒不加辣。”
纪怀多看了叶茯苓一眼:“牛肉面不加香菜就是暴殄天物。”
“不是我暴殄天物,有娇贵的少爷不吃。”叶茯苓很自然把菜单递还回去。
“你看,有关系吧。”纪司南得意地看了一眼纪怀:“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从跑出来到现在经历了太多体力消耗却一口饭都没吃的纪怀感觉自己被强塞了一大口狗粮。他被三轮车撞,被纪司南从暖房里拎出来,被从广场抓到都没有这么愤怒,愤怒到一瞬间差点哭了出来。
有时候破防就在不经意之间。就好烦。
第六十八章 夜空的星星,鲛人的眼泪,……
纪司南压着纪怀再次回到屋子里的时候, 还能闻到一股浓浓的焦糊味。叶茯苓将面放到桌子上,跑到厨房里庆幸陆陆关火关得及时。
“放开我,我不跑。”纪怀挣扎了两下。
纪司南把按着他的手松开, 特意跑到门口将门锁好。他再回过头, 发现纪怀将乱七八糟的外衣脱掉了, 从口袋中拿出一根发带将额头前的碎发拢了上去,跑到了厨房里。
“都是因为我,我来刷锅吧。”纪怀从叶茯苓手里半夺过锅。
“讨好我没用, 我想放你走,但我说了也不算。”叶茯苓不和他客气,把糊锅塞到他手里,自己去柜子里捡碗。
纪怀不说话了, 撸起袖子拿起钢丝球,开始蹭锅。
叶茯苓将碗拿到桌子上摆好,把还冒着热气牛肉面倒入碗里, 香味一下子就飘散开。在写作业的陆陆闻到味道,第一时间打开门冲了出来,乖巧坐在椅子上等待开饭。
纪司南坐到他的专属位置上,拿着属于他的筷子, 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分成两份, 给叶茯苓夹过去一半给陆陆夹过去一半。
“不是鼓励你告密啊。”纪司南时刻注意小树苗的茁壮成长:“告密是不对的,下不为例。”
叶茯苓则倚在门边,看纪怀蠢笨地拿着钢丝球蹭锅。她看了一会儿,发现有钱人家的少爷都一个样,不会干活硬干。但她还是由着他硬干了一会儿,才将他手里的锅接过来:“好了,能刷掉的已经刷掉了, 等吃完饭我教你怎么彻底刷干净。”
纪怀没怎么刷过锅,不会干这些活,也从没有人教他干过。他坐在桌边,虽然面对的只是一碗普通的牛肉面,但这碗牛肉面对于已经八个小时没进食的他诱惑力格外大。他几乎是一口气吃完了所有面,还把汤都喝光了。
面汤让他的五脏六腑都充满了暖意。等大家都吃完饭,陆陆还在啃鸭脖子,纪司南专心致志看着陆陆啃,时不时称赞一句:“很好,很干净。”
在纪怀的印象里,自从他来到纪司南家中,纪司南就是个冷漠的形象。纪司南惜字如金不会多说一句话,管任何一件和他无关的事,后来连面都不露了,从不会和谁表达亲近。他不太习惯这样的纪司南,感觉纪司南好像换了个人。
纪怀主动把所有的碗拿到厨房,他想自己不该白吃面,总该干些活来支付。他刚走近厨房,叶茯苓对纪司南说道:“我倒是觉得纪怀像个好孩子,我和他聊聊。”
叶茯苓走到厨房,把没刷干净的锅倒上水,向水里加了些白醋,打开煤气。纪怀看着她的动作,犹豫了一秒问道:“这能刷锅?”
“嗯。等煮一会儿,再用小苏打刷,就能把糊掉的地方刷干净了。”
叶茯苓等水沸了一会儿,将火关了,把锅拿下来加了凉水,又把一袋小苏打递给纪怀。纪怀将信将疑将小苏打倒在糊了的地方,拿起钢丝球。果然,难刷的糊底突然变得很脆弱。
“真的啊。”纪怀露出惊喜的笑容,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好玩吧?”叶茯苓问道。
纪怀点了点头,然后才发觉自己不该轻易卸下防备,又板起脸。
“我小时候也想离家出走。”叶茯苓递给他一块百洁布:“我在菜市场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起我自己了。那时候我爸天天酗酒赌博,我妈跟他离婚后就人间蒸发了,我还要照顾弟弟,每天都想一走了之算了。但我又没成年,又没钱,都不知道应该去哪。”
纪怀小时候也经历了家庭破碎,他亲生父亲欠了很多钱每天喝得酩酊大醉,母亲带着他改嫁,给他改名叫做纪怀。他顿时对叶茯苓有了同命相怜的感觉:“后来呢?”
“后来陆陆长大了,我得管他。我不管他他怎么办?”
纪怀环顾了一下宽敞的厨房:“这房子是纪司南买给你的?”
“不是,是我拿命换的。”叶茯苓半开玩笑道:“纪司南是个挺好的老板,给了我很多用命换钱的机会。”
纪怀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什么意思?他对你不是挺好的吗?”
“他对别人不好吗?”叶茯苓开始了她的套话大计。所谓绿茶奥义,当你想和一个人迅速拉近关系的时候,你要保证一直讲话的人是对方。
纪怀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无人,努力用贫瘠的语言形容:“他挺冷漠的,是自扫门前雪那种人。”
“你还挺了解他。”
“呵。”纪怀把刷好的锅递给叶茯苓,拿起那些没刷的碗:“我是最了解他的人。”
“怎么可能呢。”叶茯苓一副我不信的样子:“你们又不是亲兄弟,根本就不亲,你了解他什么啊。”
青春期的少年通常受不了别人的激将法,纪怀说道:“我当然了解他了。我到了他家,用他的东西,读他的课本,穿他以前的衣服,还看过他的日记。他日记可真无聊啊,规规整整的日期、时间、天气,然后就是记录每天的学习内容,一点娱乐都没有。”
“你家不是很有钱吗?至于这么节省?”叶茯苓问道。
纪怀刚想开口,又缄默了。他用手拢着水池中的泡沫,摸着瓷碗光滑冰凉的边缘。叶茯苓以为他不会说话了,却听到他小声说道:“不是什么节省,他们想把我复制成我这个年纪的纪司南。”
叶茯苓眯起眼睛,有些线索好像串了起来。纪司南第一次给她看有纪怀的合照的时候,穿着鹅黄色旗袍的女人旁边的纪怀穿的是一身黑色小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非常乖。而她真正看到纪怀的时候,纪怀全身环佩叮当响,看起来非常叛逆。
想必照片里的纪怀,是别人给他打扮的。
“复制成纪司南干什么?纪司南有什么好的。”叶茯苓摇了摇头。
“所以我想走。”纪怀放下最后一个碗,将自己手上的泡沫洗干净:“我不想当谁的替身,我想当我自己。”
他推开厨房的门,发现陆陆已经坐到沙发旁边玩玩具了,而纪司南正在低头收拾那些骨头。纪怀坐到沙发上,时不时看一眼纪司南,生怕纪司南马上就要抓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