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弦月扭着腰进来,“后儿个可就三十了,你还有心思赏雪景,夜宴你不着急?”
“干卿何事?”
潜台词:滚!
弦月哪里听不明白,她眼一尖,瞧见了衣架上挂着的衣服,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那日家主脱下的披风。家主忘了拿,却被收在这里,弦月也是玲珑心思,眨了眨眼皮子便晓得顾欢在想什么。
“家主是好风姿,瞧瞧便罢了,家主啊,已经有人了。”顾欢的注意力被吸过来,她坐下来,摇着扇子,好心同顾欢讲,“你没看那日他回去的那样急,是回去陪自己夫人呢,话说,咱家主金屋藏娇,藏的定是个绝色佳人...”
“传闻那夫人五官并非上乘,可是个风情美人,媚骨天成,可能是美人在皮不在骨吧...家主一看便是个痴情专一的人,我好心提醒你,弦欢,趁你没陷进去,赶紧出来,你这副皮相,入了宫,不说国母,贵妃总也少不了你的,何苦难为自己...”
“你方才说什么?”
“啊?我方才说的多了,你问的是哪一句?”弦月见顾欢一脸惨白,知道自己说中顾欢的酸处,她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临走前拍了拍顾欢的肩膀,希望她好自为之。
关门的时候,她听见稀里哗啦似是桌椅倒下的声音,接着便是顾欢倒吸气喊疼,再再然后便是“我艹你大爷”诸如此类不堪入耳的话语。
弦月摇了摇扇子,挑了下眉,说实话,顾欢吃瘪,一向是她喜闻乐见的事情,改不了了。
胡妈妈走过来,错身时,她瞧见个陌生的公子。胡妈妈竟然将陌生男子戴上顶楼?
弦月倚着走廊的墙,打量这那个男子,身着蓝色水绣富贵衣衫,从上至下连头发丝儿都散发着酸腐诗书气儿,眼下乌青,他在弦欢的门口候着,通红的双眼里掩不住兴奋。
听闻左相前几日亲自上门拜访家主,求弦欢能见他那小儿一面,哪怕隔着纱说说话也是好的,若不然,他家小儿可就废了。他家本就三代单传,如今丞相顾不得名声了,天大地大,都没有让他小儿回魂要紧。
家主耐不住老人家苦苦哀求,头一点便同意了。这般看来,胡妈妈带来的男子,就是左相小儿罢。
胡妈妈关了门,叮嘱左相公子,“刘公子,欢娘子应了,您可只有半个时辰时间,消等片刻陆家主也要见一面欢娘子...”
将人送进去后,胡妈妈便走了,弦月上去与她套话,“胡妈妈,家主要见她做什么?”
胡妈妈看了看弦月乱转的眼珠子,瞪了她一眼,“方才你是不是又去气欢娘子了,我说她怎么闷声不吭气地灌酒,原是你做的孽,她也留不了几天了,你去挑她的脾气干什么?”
“哎呀,好妈妈,你告诉我嘛!家主找她做什么?”
“能有什么事情,送她入宫,自然是有任务,你以为那黄金殿是多好上的?”胡妈妈叹了口气。
弦月同情地望了眼顾欢的屋子,摇着扇子,低目唔了声。
刘公子进了屋子,满室的香一个劲儿的往他鼻子里钻,屏风后的声音似掺了桂花似的香甜,“坐。”
他局促地坐下,透过牡丹细纱,依稀看见个女子懒倚在塌上,缎发未束,慵然散着,一如主人般莺慵燕懒。顺着看去,朦胧视线里,薄纱下雪白的小腿在塌上垂着,在她执酒杯时,一双小腿一前一后晃着。
越是隔着层纱,那感觉越是朦胧,刘公子看痴了眼,又唯恐唐突了美人,他结巴道,“那、那日误闯,见了姑娘练舞,一、一笑倾城,恐终生难忘。”
“终生难忘?”那声音带了些醉意,说话时拖了长长的声线,“这么说你喜欢我?”
刘公子心如小鹿乱撞,不知如何回答。他迷乱着,都没注意到门未曾打开。胡妈妈引着陆砚生进来,陆砚生见状,皱眉道,“现下看着不便,择时再来。”
顶楼姑娘的房间都很阔,有客间。
“快了快了,马上就结束了,哪里能让家主再跑一趟!”胡妈妈带着陆砚生入了客间,陆砚生皱眉,不好强人所难。
胡妈妈斟了茶便走了,陆砚生随手在客间拿了些书,这书自然都是顾欢的书,随手翻了几页,都是些小人画,陆砚生垂眸合上,将其放回去,突然他在背面发现了三个板板正正的字:“欢美人”。
字迹有些眼熟。
没等他细思考,隔间传来了声音。
“你撞见我,你觉得我美,你就喜欢我,这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我要花时间来安慰你!是不是你梦见了嫦娥仙子,心向往之,也得人家仙女下凡来救救你的命啊?我管你是左相之子右相之子的,我心情也不好,谁来安慰我!你喜欢我,关我什么事情啊。”
这般不耐烦的话,让刘公子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他是读书的世家公子,也不晓得被心仪女子拒绝该怎么回,他此刻不想走,便回道,“姑、姑娘有是什么烦心事,在下愿洗耳恭听,为姑娘解、解忧!”
窗户开着,冷风裹挟着雪吹进来,雪依旧下着,明月依旧守着,红灯笼高挂在松枝上,因着要过年了,街上人声喧闹传进屋内,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顾欢觉得自己的脑门子越来越烫。
她望着窗外,明明这样热闹的日子,有景有酒,这样人声鼎沸,还有人等着和她说话...可这时候,她最想念陆砚生。
“罢了,刘公子,我自己情场失意,不应该将火气撒到你身上,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你为丞相之子,你回去好好读书,考个状元,光耀门楣吧,那时你靠自己的本事来见我,我定会满心祝福地恭贺你。你这般纠缠不休,实在让我厌烦...哦,你让我厌烦,若我胡搅蛮缠,他定然也会厌恶我吧,不止他了,连我也会觉得自己恶心...”
脑门子烫的有些迷糊,她是不是发烧了…哦,她发烧了,她自己一个人发烧的。
她忽然为自己难过起来。
那日杀了人后,她每日都会做噩梦,若是以前、若是以前...若是他在就好了,可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家庭。
“我也不是多么胡搅蛮缠的人,只是想起有别的姑娘在他怀里,怕他所有的例外都是别人,怕他以后叫别的姑娘阿欢,哦,也可能是别的,他现夫人叫什么我没问,总之跟我没关系了。欠他的还不清,拖到如今,却不用我还了...”
说着说着,她自己委屈起来,这时刻,她孤零零的,觉得她应该是天上地下最可怜的那个人。
“以前是他对我太好了,我觉得他再怎么宠我都是理所应当的,所以那天他对我冷心冷情时,我一时觉得迷茫,感觉胸口都喘不过气儿来,他那天问我手为什么抖,语气十分陌生,我就特别想哭,我跟他说我第一次杀人...我特别害怕,我看着他,希望他能走过来,抱着我,哄一哄我...”
她渐渐呜咽出声来。
“漂亮的姑娘那么多,性格好的不在少数,我怎么就这么自信,认为他会为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守身如玉。好了,现在他背着我和别的女人好了,长得比我漂亮的女孩子多了,随便爱爱就能找到比我更适合他的...我也不怪他,我也不后悔遇见他,只是觉得好遗憾,他喜欢我的时候我不懂,如今我以为我们两情相悦时,他又娶了别的姑娘,我们之间,连个像样的交代都没有...”
“我不过是个过了气儿的新奇玩意儿罢了...”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个陌生人一样...”
客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陆砚生望着美人榻上哭的一塌糊涂的姑娘,手里的书“吧嗒”一声掉下来。
刘公子听得美人呜咽,以为自己有了机会,想撩开帘子去安慰。此时胡妈妈进来看看情况,见家主站着,一双眸子深深望着哭的直打嗝儿的欢娘子,胡妈妈七巧玲珑心,察觉不对,便将春心动的刘公子连拖带拽赶出去了。
陆砚生扫了一圈屋子,目光落在衣架上的披风,那是他前不久弄丢了的,原是在她这儿。
他拿下披风,将她裹起来,而后又将窗户关起来,转身时,她定定望着他,眼里挂着泪,活像个受委屈的小孩儿。
陆砚生揭开她的面纱,替她擦净泪水,语调轻和,“我来了,阿欢,所以不用害怕。”
她还在定定地望着他,眸子里带着些迷然不解。陆砚生知道,她在努力辨别,辨别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他。
指尖别起顾欢散落的发,他告诉她,“是我。”
他将人抱起,准备搁到床榻上,将要倾身时,她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用了狠劲儿,陆砚生吃痛,却不做声,任她揪着不放,他一直维持这个动作,直到顾欢咬够了,趴在他肩头哭,“混蛋!为什么让我找不到你!我好害怕...”
她哭够了,倚着他慢慢便睡了,陆砚生垂眸,将人放下,掖好被子,摸了摸额头,发觉她是发烧了,陆砚生望着熟睡的人,拂去她的泪珠,却又无可奈何,“阿欢,你知不知道自己多气人。”
唤了胡妈妈过来,胡妈妈了然道,“欢娘子先前见了血腥,时常做噩梦,今儿喝了酒再连着做梦,发热正常,家主先回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