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妈妈捏着面纱,小跑着去窗边,“哎呦喂,欢娘子,快快将面纱戴上。”
“啊,胡妈妈,好烦哦,你挡住我了。”顾欢不耐烦地趴着,指尖从盆景上摘了枝梅花扔下去,胡妈妈往窗下一看,下面停着个上乘的轿子,家主才撩开帘子下轿,她心道不好,连忙将窗户关上,“小姑奶奶,那可是家主!”
陆砚生下了轿子以后,同行的管家替他撑伞,他颔首,道了声多谢,“伯伯,我自己来。”
还未接伞,一枝梅花便落在掌心,红色花瓣上撒着细细的雪,在手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抬眼望去,只见匆忙关上的窗户,还有一道妩媚的颜色。
“许是楼里的姑娘调皮,家主莫在意。”
陆砚生淡淡嗯了声,接过伞,踱步至楼里。
得知家主要来,秀色一早备好了上乘的厢房与包间,派去伺候与助兴的,也是最出色的淸倌儿。厢房里的客人已经就位,等了正主已有一炷香时间,已经有些不耐烦。秀色姑娘好看是好看,但是秀色是个干净地方,且又是陆家的地界,光看不让吃,着实恼了一众人。
好在这场生意的正主来了,他们将主意转移到正事上。这是西域与大梁第一次大型的商业合作,是以各位都分外上心。在西域与大梁交界处,近来发现了一处稀有的矿藏,陆家是大梁皇商,大梁国主便授权陆砚生全权负责此事,此地矿藏便由陆家和西域共同开采。
陆砚生是个极为合格的生意人,谈吐言语之间,将高贵与谦卑的姿态拿捏的极好,既将好处谈妥,又不让对方失了分毫颜面,这场初合作,谈的极为畅快,陆砚生离席之时,眉目间也有些轻快,吩咐胡妈妈叫一个顶楼的姑娘下来助兴。
顶楼的姑娘?
在场的人们面面相觑,在对方的眼里皆看到了兴奋。但凡来长安,谁都梦想见见秀色顶楼的绝色佳人,如今得偿所愿,且在场的都是男人,姑娘未下来,席上言语便已热络放荡开来。
胡妈妈挥着扇子,望着厅内的姑娘,笑道,“谁去帮家主一个忙,下面有个宴。”
“我去!”
两个人异口同声,顾欢与弦月对视一眼,胡妈妈见状,笑眯眯道,“欢娘子还是练舞罢,月娘子随我下去。”
来这有几个月了,迫于人设且不能爆马,顾欢只能安安生生地按人设安排走。极其枯燥,极其无聊,如今她的身份与陆砚生是云泥之别,见他一面怕是比登天还难。
这次的原身弦欢,是个清高傲娇又泼辣的主儿,十分合顾欢的性子...走人设吗,不是容易死了。
“我不想练舞了,我也想下去瞧瞧,家主难得来一趟。”顾欢撇下手里七尺水袖,这几月来,弦月那姑娘,处处想和她比,因为人设,顾欢没少跟她闹矛盾。
眼看火/药味冒起来,胡妈妈使眼色让弦月赶紧走,弦月瞪了顾欢一眼,戴上面纱,扭着腰跟在几个守卫身后下楼。顾欢也不恼,端端一坐,撑着下巴,“胡妈妈,今天你不让我下去,这舞我也不练了,三十晚上的皇宫夜宴,您自己个儿跳给陛下看去。”
被系统快进的四年,一切都回到原来的轨道。大梁的国主逝世,太子继位,成为新国主。陆砚生回了长安,继了家主的位置。顾雁和唐笑年亦是回到长安发展,唐笑年如今官拜右相,顾雁不知怎的,性情大变,不爱红装爱武装,打了几场仗,已是人人爱戴的凰将军。
一切都挺好的,可据系统检测,还有一个渣渣属性的男配,便是当今国主顾远。顾雁非皇室血脉,原国主早便知道,只是因为疼爱顾雁,便依然尊其为公主,而顾远在还是太子时便对美貌的顾雁心生邪念,如今他当上国主,更是不避讳那些欲望。
顾欢的最后一个任务目标,便是顾远,也巧了,这次她穿的这个人,被安排在三十晚上去皇宫夜宴献舞,然后便会名正言顺地成为国主的女人。
皇宫夜宴是多么大的事情!这欢娘子向来说什么做什么,她说要放鸽子,那便妥妥地不愿再练舞,到头来,怪罪的还是她这个妈妈,胡妈妈急了,只能同意顾欢下楼转一圈。
“祖宗诶,你可得记好了,面纱不能取下来,除了在顶楼,便只有家主能见你们的脸,就算是三十晚上你见了国主,那也得由家主掀开...”
“胡妈妈,你好啰嗦!”顾欢戴上面纱,匆匆下楼。
弦月一早进了包厢,顾欢倚着门,扫视一圈,未见陆砚生,她知道自己扑了个空,顿觉有些扫兴。也是,照他的性子,也不爱在这些场所待得太久...他的性子,他的性子...
他的世界里,时间已然过了四年,他的性子,是否还一如她从前的了解?
顾欢低目,咬着唇思索。
“啊!”
厢房里传来一声惊慌的声音,是弦月,顾欢醒神望去,弦月被一个西域大汉强行抱在怀里,被上下其手,面纱早不知被摘到哪里去,艳丽的脸上写满的惊慌,泪水盈盈需在眼中,更惹了那些人的兽性。派去保护弦月的几个护卫,也已被西域大汉们制服。
四顾望去,周围并没有可靠的人,顾欢随手抓了个女子,疾声道,“去找胡妈妈!”
那女子还在愣神,顾欢拔下发簪闯了进去,看见屋内的乱,女子了然,秀色向来卖艺不卖身,姑娘可赏不可亵,是个干净地方,如今,是这些人坏了规矩。她疾速上楼寻找救兵。
弦月的肩已泄了出来,正当她绝望放弃挣扎之时,一阵热流喷涌在她的脸上,她睁眼望去,钳住她的那个大汉胸口插了一把簪子,这簪子极为熟悉,她之前为了和弦欢抢而不得,嫉恨弦欢许久。她顺着簪子望去,是弦欢漂亮的眼睛,血溅了她红色的面纱,将颜色染得更深。
这时候,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死对头,弦月一把抱住对方,哭的稀里哗啦。顾欢头疼,她最讨厌女孩子哭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事情有没有处理完。
进秀色者,不得携带兵器。就是仗着厢房里没有利器,而她的簪子能挡一时...挡一时,也就是一时,只限于干掉欺负弦月的那个人,但是其余的...
满屋子的西域人,见自己的兄弟就这么死了,管不得什么女色,各个都欺过来。顾欢拖着个梨花带雨的弦月,看着面前慢慢放大的阴影,她开始后悔了...胡妈妈应该很快便会过来,为今之计,只好再撑一撑。
这哭声如蝇般烦人,顾欢低吼,“不许哭!”
弦月顿时噎住,瞪大泪眼,拼命忍着哽咽。顾欢看了,有些好笑,脱下披风,将春色外露的弦月遮起来,“平日里欺负我的劲儿哪里去了,欺负女人那么带劲儿,在男人面前这么弱?”
“呜呜呜...”
“闭嘴!”
顾欢站起来,扫了一圈面前慢慢聚拢的西域男人,护卫们被他们揍得起不来,如今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纵然手拿簪子,也挡不了一会儿。跪地求饶是个好法子,可她刚刚做掉了人家的好弟兄,人家正在气头上,肯定听不下去。
瞥了一眼,门外胡妈妈带着救兵来了,顾欢松了口气,豪壮地嚎了一嗓子,
“来啊,我若是怕你,尊你一声爷爷!”
离她最近的男人显然被激怒,一掌抬起来,顾欢硬着脖子顶着。预想中的暴击没落下,那男人被当场击毙,胡妈妈带来的人将顾欢和弦月围起来,护送回楼上。
弦月抱着顾欢一直在哭,顾欢扯也扯不开,等胡妈妈上来,弦月还在哭,胡妈妈咳了一嗓子,弦月便抱着胡妈妈哭,“妈妈,我们会不会死啊,我们杀了家主的客人...”
“是他们坏了规矩,伤了楼里的姑娘。家主已将此时处理好,不必担心。”胡妈妈冷静道,“快些收拾好,家主来了。”
顾欢抬眼望去,那隔了许久未见的人走进来,依旧是一身淡雅的长衫,袖边层叠淡然的牡丹绣了金,更替他添了些贵气。小厮接过他脱下的披风,放在衣架上。
那一步步走近,顾欢听见自己的心,正鼓以风霆。
“手怎么在抖?”这声问很平淡,只是一个正常家主对属下的问候。
“第、第一次杀人。”顾欢答道。
“这次是我的错,秀色的规矩该改一改,不会再有下次。”他望了一眼抱住胡妈妈的弦月,声音略缓,“胡妈妈,照顾好她们,没有下次。”
“是。”
陆砚生嗯了声,转身回走,见他走的这样急,顾欢上前去,想要拉住他,“陆...”砚生两字还未出口,系统的惩罚便降下来,四肢百骸因为电流而疼得无以复加。
旁边的姑娘忙上前扶起她,当这一阵惩罚过去时,陆砚生早便走了。顾欢打开窗户,窗下的马车缓缓地走,也行了许久,只留下两行清晰的车轮印子。
大雪一层又一层落下,将他来时又去的痕迹盖得干干净净。
原来看一个人走远,是这样的感觉。心如被烙,十分灼痛,却又无能为力。顾欢忽然想到,她在陆砚生面前死了两次,陆砚生又是什么感觉呢?
***
在秀色的日子一如平常,那日的小风波似乎并未带来什么异常。弦月依然是不是来她这里砸场子或是打秋风,顾欢也没指望弦月能报什么恩,她当时也只是想豪气豪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