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似乎被她的动静骚扰烦了,萧景丞烦躁地蹙了蹙眉,冷不丁地一甩手,推开了她。
俞鹿一下没稳住,被他推倒了,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下她一瞪眼,也来气了,猛虎状扑上前,扣住了萧景丞的手腕,双手齐上,粗鲁地硬掰开了他的嘴,将参片给强行塞进了他舌下。戳得太用力,萧景丞两眼翻白,似乎都要呕了。
系统心惊胆战地说:“那啥,宿主,你悠着点啊……他都只剩半条命快嗝屁了啊。”
俞鹿:“这能怪我吗?是他逼我霸王硬上弓的。”
萧景丞被弄得很难受,气息微弱,将断未断至极,舌底下突然有一阵清苦回甘的气息化开了,渗入他的经脉中,将他那口快要从肺部里散尽的气,猛地吊了回来。
系统:“叮,因宿主成功维护剧情,进度条更新为25%。”
俞鹿嫌弃地在萧景丞的衣服上,擦了擦自己手指沾上的唾沫。忽然,她再度听见了一阵明显压低了的脚步声,正朝着这个僻静的院落而来。
系统:“宿主,躲起来。友情提示:不藏好的话,可是会死得透透的哦。”
俞鹿:“会死?!”
她吃了一惊,却不敢怀疑。环顾四周,慌忙地滚到了几个垒起来比人还高的箱子后,躲了起来。
多亏这里的杂物够多,藏个人也是轻轻松松的。
俞鹿将散落衣角都拢好了,门便同时被推开了。
三道人影,被阳光投映在了木地板上。俞鹿屏住呼吸,却没等到这三人往里面走。
一个陌生而低沉的声音问:“嵇公子,怎么了?这扇门有问题吗?”
“叶子掉了。”说话的,是嵇允的声音。
只见三人中,最修长的那一抹影子,蹲了下来。看样子是拾起了门槛上的一片落叶,淡淡地说:“我看过佛安寺后院的屋子,门只有内栓,而无外栓。虽说此处少有人推门进来,我亦只是短暂离开一阵,但是,谨慎起见,在关门时,我还是在门缝上夹了一片树叶。”
换言之,若是门被动过,那片叶子就会落地。
俞鹿霎时如坠冰窟。
她进门时根本就没有仔细检查,谁能想到嵇允的心思那么缜密啊!
这究竟是什么狗屁支线剧情,是送命剧情才对吧?哪有正常人会在意那种细节。
最开始的那个低沉的声音,骤然警惕:“你的意思是有人进来看到过少爷?”
这个家伙叫萧景丞做少爷,估计就是拼死将萧景丞救出来的萧家忠仆了。
嵇允说:“不好说。”
俞鹿的心脏卜卜跳,慢慢地后退。
这三人已然跨了进来,她也终于看清了对方全貌。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个身材高壮、肤色黝黑的。作武夫打扮的男人。
随后,便是嵇允。
这会儿,留在山路上搬树的人,都还没回来。
看来,嵇允是故意假装留在山下面的。
搬树那地方,人员杂乱,消失一两个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脱身,走另一条道路上来山寺,将萧景丞从藏身的马车中带出,安顿在这里。然后,出去接应萧景丞的人。
万一东窗事发了,嵇允也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也就是说,她刚才,是正好乘了嵇允短暂离开的空隙,进了房间。
最后一个进来、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的人,是一个背着药箱子的郎中。
那武将说:“大夫,你快给我家少爷看看他伤势如何吧。嵇公子,我们检查一下这个房间。”
俞鹿的脸色变了,忽然瞥见了旁边有一块帆布,盖着一些杂物,急中生智,挪了过去,趴着钻进了帆布底下。
生死关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她都惊叹一贯笨手笨脚的自己,可以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就快速地藏起来。
从帆布和地板之间的缝隙,她可以看见那个武将的靴子,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那双靴子在周围的空地转了转,忽然朝她这个方向走来:“这里有一只老鼠。”
俞鹿吓僵了。她是被发现了吗?
说那迟那时快,她的后背上,有个玩意儿隔着帆布,动了一动。
一只浑身黑漆漆的老鼠,从她的背上跳了下来,倏然溜掉了。
那双靴子顿了顿,才说:“这边也没人,老鼠也遛了。”
房间另一角,嵇允的声音笑了笑:“那也许是我多虑了。”
俞鹿:“……”吓死人,原来那武将说的老鼠,是真的老鼠。
外头,那郎中已经给萧景丞重新处理了伤口,换了药,一边说:“这位公子失血过多,气随血脱,且创口太深了,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恢复……不过这脉搏,这气象,倒是比上山前要稳健一些了。”
俞鹿:“……”
她喂的参片这么有用吗?
系统:“是的哦。萧景丞那口气本来快上不来了,是你的参片给他续了命。”
俞鹿趴了好久,才等到他们离开。
萧家那忠仆临去前,跪下向嵇允行了一个大礼,隐带哽咽:“嵇公子,你的大恩大德,谷超没齿难忘,将军在天之灵,必定也是无比感激。要不是你,我们的公子绝无可能逃出舒城……如今,城中的御林军查我们查得紧,我会在外面紧盯着动向的。在公子伤口愈合、能承受长途奔袭之前,就有劳嵇公子照顾他了。”
“你起来吧,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嵇允顿了顿,说:“这间屋子不够安全。天黑后,我会想法子将他藏到我的房间里,到时候,你不要走错地方了。”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才离开。
等声音完全消失了之后,俞鹿的腿已经麻了。
此时不走还待何时,她火速地爬了起来,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回到房间,她摸了摸衣衫,才懊恼地发现,平安符上的那两枚玉葫芦,竟是丢了半只。很可能是爬进帆布底下时,落在了里面。
系统:“你现在回去找,可能会被杀掉哦。”
俞鹿:“……那等过几天再说吧。”
当晚,嵇允就随在了搬树的随从里,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佛安寺。
寺庙很大,房间也多。靖王妃每日都在斋戒、抄佛经、聆听佛会。仆人无须从早忙到晚。嵇允有心藏起一个伤号,并不是难事。
俞鹿等了两天,觉得嵇允应该已经将萧景丞转移走了,才摸回了那个杂物房里。
果然,里头已经空了,连血迹也被擦得干干净净。
可惜,俞鹿到处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剩余的那半枚玉葫芦,最终,只得放弃了。
一对只剩下了一个,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俞鹿就将剩余的半枚拆下来,装到了平安符的那个小锦囊里,贴身携带。
.
两天后,重伤的萧景丞,在床上醒了过来。
他置身在了一个昏暗陌生的房间中,喉咙干哑,身子无一处不痛,仿佛鼻腔里也结满了干涸的血块。
有一个身影,自屏风后走了进来:“你终于醒了。”
萧景丞的眼眸慢慢聚焦,沙哑道:“嵇允?我在哪里……”
“我们已经离开了舒城,此处是城外的一座寺庙。”嵇允端来了一杯水,放在了桌子的旁边,淡淡道:“要我扶你起来么?”
萧景丞性子要强,苍白着脸,自己撑了起来:“我的父亲,还有萧家的其他人,都怎么样了?”
“……”嵇允定定看了他片刻,道:“你还在养伤,先不要想那些了。”
萧景丞揪住了他的衣服,执拗道:“告诉我!”
嵇允将他的手从自己衣衫上拿了下来,平静地说:“萧齐将军已经不在了。谷超去打探过,萧家余下三十八口人,也已被秘密处决。如今消息还未传开,遗体被暂时以无名尸的名字,收在了大理寺。”
萧景丞的眼眶倏然红了,牙齿颤抖,悲愤和恨意无处发泄,只能挥拳,重重地锤了床板一下,腹部的伤口,五脏六腑,传来了一阵裂痛感。
“皇帝打算瞒天过海,让天下以为这是一个意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你活了下来。”嵇允摇了摇头,有些自嘲地说:“萧景丞,不管你信不信,你今日所受之苦,我也曾经品尝过。这天底下,怕是没人会比我更能理解你的感受。”
萧景丞想起嵇家人被降罪一案,表情也扭曲了一下。
“痛不欲生,但必须咬紧牙关活下来,因为我们还有要做的事。”嵇允的眼底,黑幽幽的,透不出光,仿佛渗出了一丝寒芒,停顿了一下,才转向了床上的人:“倘若你与我一样,想为亲人报仇,那就尽快养好伤,逃离舒城,再从详计议。据我预计,这座寺庙,不会一直安全下去。永熙帝在舒城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你,你猜他会不会继续往外搜查?”
萧景丞哑声道:“……好。”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拿药。”
嵇允离开以后,萧景丞低头,瞧见自己的外衣被脱了,单衣敞开,还是原本那件。手捏得紧紧的,里头好像有一个硬物。
萧景丞有些意外,展开手心,便看见了半枚陌生的玉葫芦,心里闪过了一丝茫然。
大约人在濒死的时候,都会有预感。昏迷时,萧景丞隐约记得,有一个瞬间,自己是无限接近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