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妃的脸色,陡然惨白,险些握不稳杯子。
“圣上如今心思难测,忽喜忽怒。倘若我和他提了,他或许会欣然同意,但很难保证,他会不会在之后的某天突然改变主意,甚至迁怒于鹿鹿。”靖王握住了妻子的手,叹道:“皇上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稳妥起见,我们还是应该应下婚事。若是鹿鹿实在不喜欢那个叫连烨的侍郎碰她,等他们成亲后,我们照样有许多手段……”
靖王妃思索了一下,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等靖王去了书房处理公务后,靖王妃便找到了俞鹿,将这个决定告诉了她,并柔声暗示:“鹿鹿,你放心,你若是实在厌恶他,等成了亲,不和他圆房也无事。”
俞鹿咬着唇,知道她爹娘这里是行不通了 。
眼下的问题就是,不管她和连烨有没有夫妻之实,在外界看来,他们都是一伙的。连烨做的事,肯定也会牵扯到靖王府。
那个梦里,是提到过,连烨和二皇子合谋造反,只是,没有显示出合作的细节。
至少,连烨现在应该没勾搭上二皇子,还是清白的,也就很难找出证据。
况且,指证他这件事,非常敏感。永熙帝的性子如此偏激,一丁点的小事,都可能牵动他敏感的神经。若是她冲动地指着连烨说“他以后会造反”,又找不到证据的话,怀疑的回旋镖,多半会插回自己的身上。
俞鹿一拍桌子,凶狠道:“要是最后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就干脆先下手为强好了。让人去把连烨绑了,藏起来。我看新郎失踪了,这桩婚约还能怎么成。”
系统:“宿主,不可以哦。连烨是谋逆案的一个重要角色,也是原剧情的‘惯性’之一。如果你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让他消失,根据剧情的惯性,之后也会有陈烨、李烨补上这个角色。”
俞鹿:“那不就是无解?”
系统:“当然是有解的。关键是好感度不足。”
俞鹿:“什么意思?”
系统:“想解除这桩婚约,你能指望的人,只有天命之子。倘若让嵇允来做,剧情的惯性,就会为他无条件让路。”
俞鹿:“可他现在已经是奴籍了,怎么可能有办法?”
系统:“很多事情,不能光看表面,内里是一环扣一环的。嵇允对你的好感度不足,所以,之后的环节,都无法触发出来,这件事也就无解了。”
俞鹿气闷,想不通,夜晚也不肯出去吃晚饭。
靖王妃本想去看她,却被靖王制止了:“小姑娘家,等她自己想明白了,就不闹了。”
靖王妃只好叫人将饭菜送进去。
奈何,俞鹿的房门一直紧紧关着,也不理人。香桃和小蝶都敲不开那扇门,对视一眼,无奈地暂时退了下去。
天黑以后,嵇允面无表情地从王府的书房里步出。
——在春猎以后,靖王开始接纳了嵇允,让他帮忙修订府中的文书和宗卷。
以嵇允目前的身份而言,能接触到这些文书,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但对于嵇允而言,这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的助力,往上爬,才能做成他要做的事。
走过石子路,忽然,他被香桃和小蝶两个侍女拦住了:“嵇公子,不好了,郡主不见了!”
如今已是亥时中,香桃和小蝶捧着重新热好的饭菜,去见俞鹿。就看见房间里的灯,压根没亮,也没有一点儿人声。
两个侍女敲了好久的门,按捺不住担心和疑虑,就大着胆子,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房间里,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影也没有。衣柜开着,似乎被翻找过。
在四周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她们甚至要怀疑俞鹿跑了。路上,恰好遇到了嵇允,两人仿佛看见了救世主——嵇公子如此聪明,一定有他的办法,就将事情告诉了他。
嵇允听完后,蹙了一下眉,说:“人应该还在府中,不必慌张,我们分头找一下就是了。”
他们分成了三路。
嵇允在花园和假山石附近找了几圈,目光忽然掠过了黑暗中,避暑楼阁的轮廓。
上方没有点灯,但是,一楼的门是虚掩着的。
嵇允提着灯笼,一步步,踏上了楼梯。
顶楼上,轻飘飘的纱帐在夜风中舞动。
银月洒在了栏杆边的那张桃花石椅上。一个小小的身影,侧躺在上方,蜷缩着,没有穿鞋,两只雪白的脚,舒展在裙裳外,脚踝上系着金色的铃铛。
“……”嵇允顿了顿,仿佛被火烫着了似的,有些不自在地低垂下了目光,平静地说:“郡主,原来你在这里。你还没有用膳吧?随我回去吧。”
结果没有回答。
反而,夜风中,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阵颤泣的梦呓声。
嵇允迟疑了一下,才走了过去。绕到了桃花石的另一侧,就怔忪了一下。
俞鹿蜷成了一团,双目紧闭,仿佛陷在了一个恐怖的噩梦里。脸颊酡红,眼缝里不断渗出泪水,发出了含糊不清的绝望的梦呓。
情况似乎不太妙。嵇允将灯笼放在了一旁,坐在石床边上,沉声道:“郡主,醒一醒。”
不知过了多久,俞鹿惊惧地抽搐了一下,才虚弱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额发,已被汗水浸得湿透,黏在了皮肤上。胸口附近的衣衫,也被冷汗打湿了一片,正随着喘息,一起一落,让人想到了濒死的动物。
这是做了什么噩梦?嵇允拧眉,手撑着桃花石,微微俯下身,沉声问:“郡主,你没事吧?”
俞鹿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红肿的眼眸,有些呆滞地看着他。泪光盈睫,凄切而脆弱,仿佛娇嫩的花朵,被狂风急雨打湿后,蔫蔫的模样。
今天傍晚,俞鹿只想找个安静凉快的地方待着,思考后续的事情。
不知不觉中,她就睡着了。
也许是因为思虑过重,她又一次梦见了未来的事。
不同于第一次时,像是在看书一样的感觉。这回的噩梦是沉浸式的。她见到了连烨提着刀子,狰狞地逼近她的画面。恐怖而无处可逃的滋味,将她拖入深渊。
血在流失,她抽搐着,一边哭一边倒在了血泊里。这个冗长而绝望的噩梦,却怎么都醒不来。
直到方才,她被唤醒了。
视野渐渐清晰,她看见了烛光,夜空,以及嵇允俯下来的,如霜似雪的面容,及一双深暗的、凝视着她的眼睛。
——他是在剧情里,唯一可以阻止这个婚约的人。
俞鹿脑海里,突然就回想起了系统这句话,呼吸慢慢急促,倏然地坐起,扑到了嵇允的身上,抱住了他。
嵇允低头,望着怀里瑟瑟发抖的人,半晌,才吐出了一口气,抬起衣袖,给她擦了擦未干的眼泪,道:“郡主,你方才应该是被噩梦魇着了。现在醒来了,就没事了,不用害怕。”
“不是普通的噩梦。”俞鹿埋在他怀里,摇头:“那是一个我做过很多次的噩梦。”
嵇允在她背后拍哄着的手停了停,若有所思道:“做过很多次?”
“很久之前,我就梦见过,自己嫁给了一个男人,但是,他似乎犯了罪行,连累我们一家人落难,最后,他还用刀子割破了我的喉咙。我流了好多血,最后死在了床上……”俞鹿摸着自己的喉咙,哆嗦了一下。
“那只是梦而已。”嵇允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平静的力量,轻轻说:“郡主吉人天相,噩梦都是和现实相反的。”
“不是的。这个噩梦,非常真实。我还看见了,那个杀我的男人,长得和连烨一模一样。”俞鹿蜷起了腿,似乎想整个人都钻进嵇允的怀里:“我第一次做这个梦时,我连连烨是谁都不知道。春猎时,我在山林里见到了他,才知道他的长相,和我梦里的夫君一样。现在,皇上又真的有意给我和他赐婚。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噩梦是在预示我的未来。”
“嵇允,你那么聪明,你可以帮我想想,该怎么推脱这门婚事吗?”四下无人,俞鹿伸出手,慢慢环住了他的脖子,期盼地说:“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系统说过,只要嵇允对她的好感度够高,这件事,就有解决的办法。
刚才,在一开始,俞鹿是真的在诉说噩梦带来的恐慌。
可渐渐地,她被哄得冷静下来了,却不肯离开嵇允的腿,想着能不能趁热打铁,暗示一下他。
嵇允与这双写满了哀求和惶恐的眼睛对视了片刻,慢慢地别开了头,将她的手拿了下来:“郡主,以我现在的身份,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俞鹿的心慢慢地凉了。
完蛋了,她的希望破灭了。
唉,好感度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提上去啊?
嵇允瞥了失魂落魄的她一眼,忽然说:“不过,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拖延时间。”
俞鹿抬头:“什么办法?”
“皇族的婚事,流程繁琐。而我记得,每年夏季,靖王妃都要去佛安寺祈福。郡主不妨同行,寻个理由,在佛安寺住一段日子,就可以将仪式推后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装病,在寺庙里休养?”
“是,至少能拖延一段时间,或许在这期间,可以等到变数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