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允倏然抬头。
不一会儿,几个带刀的侍卫,就押送了两个被五花大绑着的披头散发的男子,来到了御花园的中央。
这两人的嘴巴都被破布堵上了,“呜呜”声的,说不出话。
大家都有些懵。一个臣子率先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脱口而出:“他们不是鬼林三圣的郦文山和封子道吗?”
这两个名字一出来,大伙儿的脸色,都齐齐变了。
嵇允的眼珠微微细缩,死死地盯着他们,指甲陷入了掌心,也仿佛没了痛觉。
郦文山和封子道,是周朝大名鼎鼎、拥趸无数的文人墨客。在民间声望极高。忧国忧民,针砭时弊,每一篇诗文的流传度都甚广,连三岁小童都会背他们的诗。
“朕听了一些传言,有两个不知死活的酸腐文人,近一个多月来,写了不少狗屁不通的诗篇文章,大肆传播,来抹黑朕。”永熙帝的声音流露出了一丝冷酷:“众卿家都看看吧。”
太监将抄写了诗文的纸张分派到了众人手里。俞鹿扫了几眼,心脏直直往下沉。
这几篇文章的主题,不外乎都是在揭露嵇家的冤情、称朝廷冤枉忠良的。
“既然写了这些玩意儿,我看他们的那两双手,留着也是多余的了。”永熙帝冷笑道:“来人啊,给我砍掉他们的手!”
御林军面无表情,手起刀落。现场响起了一阵惊恐的尖叫,两个文人握笔写诗的手,已被齐腕斩下。断腕处,鲜血喷出了几丈高。两人当场痛晕过去,如同两条死鱼,倒在了血泊中。
这两人,就当着俞鹿的面行刑。挣扎时,一只断手,竟是凌空飞到了她的案几上,滚烫的血,甚至溅到了她的眼皮。
虽然在噩梦里,也见过皇宫大乱的场面。但是,梦和现实,总归是有差别的。
俞鹿手足发冷,整个人都僵成了木头。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瞥见了嵇允那双置于膝上的手,似在微微颤抖,根根青筋暴起。
她心里一动,反而忘记了害怕,悄悄将自己的手往后伸,覆了上去,紧紧捏着他,示意他不要冲动。
做这些时,她没有回头,看不到嵇允的表情。
只知道,他的手,冷得仿佛没有活人的温度,更像是一具刚从坟墓里挖出的尸体
俞鹿的内心纷乱如麻。
难怪永熙帝要叫嵇允出席了。恐怕,他是想一箭双雕,既能威吓底下的人,也可以借这两个文人的下场,敲打嵇允。
妄想翻案,违逆朝廷的定罪,就是这个下场。
“朕还听说,这些酸腐书生,在民间还很喜欢开清谈会,妄议朝廷,真是不知死活。”永熙帝似乎还嫌不够,下令:“来人啊!将他们的断手都拿回来,等一下剁碎了煮熟塞回他们的口中。”
刚才砍手的时候,有三只断手散落在周遭。只有唯一的一只,飞到了俞鹿的案几上。
现场的宾客,都望了过来,似乎带了一丝同情和惊恐。
俞鹿的后背冒着寒意,颤抖着,吸了口气,慢慢地将手从嵇允手背上收回,正要捏着鼻子去拿,永熙帝就带了一丝笑容,说:“嵇允,你来拿。”
刚才,俞鹿握紧他的手时,所带来的疼痛,仿佛让嵇允清醒了过来。所有失控的情绪,都收拢进了一张平静无波的面具里。
“是,陛下。”
他淡然地答了一句,就毫不犹豫地做了。随后,擦干净了手,再回到了原位上。
永熙帝满意极了,还丧心病狂地鼓起了掌:“好,好!”
这场闹剧过后,两个已经失血晕死的文人,被御林军拖下去了。有宫人木着脸上来打扫场地。
之后,又换上了一批新的美人上来奏乐跳舞。但是,刚才那恐怖的一幕,还深深地烙印在俞鹿的脑海里。后半场,她食不下咽,也几乎不记得自己看了什么表演。
大概,现场的大部分人,和她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巴不得赶紧吃完走人。
永熙帝的兴致倒是分毫不受影响,还兴致勃勃地点评起了表演,赏赐了不少金子给舞者。
但无论永熙帝说什么,俞鹿满脑子,都只有他那几个魔性的“好”字。
俞鹿:“……”
好个鬼啊!
你要是知道嵇允就是日后将俞家赶尽杀绝的人,绝对会后悔今天这么刺激他、还刷高他的仇恨值的吧!
好不容易,熬到了宴尽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还下起了雨。
永熙帝下令,让宾客们转移到花厅去避雨。自己吃饱了,就施施然离了席,还单独叫了靖王去议事。
走廊外,雨点密集。俞鹿浑浑噩噩地站了一会儿,才发现身边的嵇允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47章 第三个黑化男主5
天空电闪雷鸣, 下着瓢泼大雨。花厅内外的人又多,喧闹又闷热,不少大臣都掏出了手帕在拭汗。一时之间, 还真不知道嵇允去了哪里。
不管如何, 还是要快点找到人才行。
俞鹿乘着没人留意, 拿走了悬在廊下的一把油纸伞,撑着它, 步入了雨幕中。
“噼啪”声砸落的水珠、濡湿的水雾,沾湿了她的裙角和鞋底, 将她与后方的那片明亮的世界, 隔绝开来了。
没走多远, 俞鹿就在御花园的池边, 找到了嵇允。
他正半跪在了一块石头上,弯着腰用池水洗手。
大雨将他从头到脚都淋湿了。垂落的乌发, 挡住了他的表情。只能看见水珠沿他的下颌, 一颗颗地滚落,仿佛是泪珠。
与其说他在洗手,倒不如说, 他好像跟自己的手有仇, 正用极大的力道, 咬着牙,在一下一下地搓着它。
就在这时, 不断砸在他身上的雨停了。
一把水墨丹青伞, 撑在了他的上空。同时,旁边挨上来了一个温暖的身体。一只小手伸了出来, 握住了他那只机械地动着的手。
如同刚才在宴上按着他时一样, 那是一股娇弱却坚定的力道。
俞鹿小声说:“嵇允, 别这样,没有意义的。”
雨越来越大了,雷声轰隆,仿佛有巨兽在天边悲愤地咆哮。油纸伞似乎也要被砸出几个洞来了。
俞鹿说话时,听自己的声音,都是嗡嗡声的。
但嵇允应该听见了。他的双手静了下来,低着头,望着墨色池水中,那一圈圈交错的涟漪,木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俞鹿拉了拉他臂弯,但没拉动,只好放弃了,舍命陪君子,继续陪他蹲着看水。同时,心里想,嵇允淋了那么久的冷雨,明天可不要感染风寒才好。
小半个时辰后。
靖王面圣结束了,回到了花厅,正巧撞见了俞鹿和嵇允撑着伞,从大雨中走了回来。
那把油纸伞很小,尽管嵇允打伞时朝着俞鹿的那一侧倾斜,她的半边身子,也还是湿了。
靖王站定,有些不悦地盯着他们。俞鹿灵机一动,一力揽下了责任,说是她自己要去池边看雨的。
靖王得知是自己的女儿任性,脸色才缓和了一些,说了她两句,没有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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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宗室子弟与臣子们,即将一同进山,扎营春猎。
大清早的,俞鹿起床时,头就晕晕的。
关于风寒的预言应验了。
不过,是应验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俞鹿:“……”她就不该说那句话,这什么乌鸦嘴啊,自己咒了自己!
靖王妃赶了过来,得知俞鹿着凉是因为贪玩淋了雨,无可奈何地训斥了她几句。
俞鹿嬉皮笑脸地糊弄过去了。靖王妃的气是消了,但她转头就命人将俞鹿的猎装都收起来,禁止她参加这次春猎,免得她晕头转向,到时候一下子没坐稳,从颠簸的马上摔下来。
那种场合,摔下来还不是最严重的,被马蹄踩伤了、断几根骨头才糟糕。
俞鹿抗议了几句,小嘴都撅得快要挂得起酱油的瓶子了,也还是没拿回自己的东西。
算了,她也知道,母妃是为了自己好,只得点头同意了。
为了弥补遗憾,俞鹿不爽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特意要求侍女们找出几个月前就订做好的春装和新鞋,打扮得跟一只漂亮的小鸟似的。
推开门,嵇允发现她没穿猎装,才知道她染了风寒,眼眸微微一闪,歉疚地说:“抱歉,郡主。”
“算了,反正春猎每年都有,我明年再参加也行。”俞鹿睨着他,说:“不过,这的确是间接因你而起的,你要补偿我,知道不?”
嵇允问:“郡主想要什么补偿?”
“不如就……”俞鹿心血来潮,说:“你下厨做饭给我吃?你会做吗?”
嵇允迟疑了一下,像是有些为难:“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之前没下过厨,不知做出来的东西,是否合郡主的口味……”
“那算了,等你练好再说,我换一个换一个。”俞鹿说:“那等春猎结束之后,你去城东的老胖头家买糖画给我吃。那一家特别好吃,香甜又不粘牙。”
这个要求比下厨简单多了,嵇允笑了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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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的车驾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城,有精兵护甲在四周护驾,大多数的贵族子弟,已经迫不及待地骑上了马。女眷则都坐在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