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婚姻,用侄女笼络着徐恪之,让自己在徐家的地位更稳固——打着这样的小算盘,也不足为奇。
顾着思索,一不小心,其中一笔画得过重了。俞鹿回过神来,用橡皮擦轻轻擦掉了印子,宽慰了一下气鼓鼓的小姑娘:“徐公子的婚姻大事,应该是没人能强迫他的。你着急也没意义啊。”
“我就是着急嘛。本来是想让我爸爸带我进去的。可我爸爸不同意,说那个宴会不仅是普通的生日宴会,还是一场慈善拍卖晚宴,不仅有很多非富即贵的名流,各个西洋国的领事馆也会派代表出席,每人手中一份邀请函,不会让我一个小丫头去的。哼,我过完年就十四岁了,哪里小了嘛……”
俞鹿听着张小姐喋喋不休的抱怨,不知不觉,有些出神。
衣香鬓影的奢华宴会,在四年前,她也是常客,常沉浸在美妙的夜晚里,和不同的人在舞池里旋转。
对现在的她来说,都遥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虽说很是好奇这次的晚宴有多盛大,不过俞鹿也清楚,就算她自爆身份,也是拿不到入场券的。所以听听就算了。
结果在翌日,俞鹿在画室中整理东西,就从李先生的口中得知,他和太太苏珊,也是这场宴会的受邀者,有入场券。
看来,李先生的家境比自己的想象还要更好。不过也是。若非如此,他又怎会为徐恪之办事?
慈善晚宴也少不了跳舞的环节。对此,苏珊愁眉不展,说自己从十七岁开始,就没怎么跳过舞了。李先生又不精通于此道,不肯花时间练习。而且,苏珊来襄州,其实也不到一年的时间,每日忙于经营画室,又因西洋人的身份,在本地的社交圈还没打开。所以,她每天只能对着空气练习,抱怨说等到了宴会,肯定会显得四肢僵硬,要在那些贵妇人面前出洋相了。
俞鹿想了想,说:“苏珊,若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温习一下。”
苏珊惊讶不已:“真的?”
俞鹿笑了笑:“若只是宴会交谊舞,我还是可以的。我们的身高也差得不远,搭配起来也不会累。”
苏珊被她挑起了好奇心,兴致勃勃地催促道:“那我们赶快来一段试试看吧。”
画廊里最不缺的就是空房间。俞鹿放了一张唱片进留声机。优雅的音乐流淌在空气中,闭上眼睛,原来记忆中的舞步都未曾褪色。俞鹿作为男步,从容不迫地引导着苏珊,负责控制了整曲舞蹈的节奏。
苏珊不知不觉地被她带领着,沉浸在了舞蹈的快乐中。
一曲毕了,苏珊已兴奋不已,对她大加赞赏:“俞,你跳得实在太好了。”
西洋的交谊舞一开始只是宫廷贵族跳的。流传到民间后出现了多种流派。但最受上流社会推崇的还是优雅的古典派,而非民间那偏于热情自由的风格。俞鹿跳的就是前者,没有受到一丁点后者的影响,毫不逊色于襄州那些总是出入宴会的名流小姐。
她在几年前留过洋,据说又与徐公子有些牵扯。按理说家庭条件肯定很不错,不该跑来这里当画师……实在让人很好奇她的背景。
“能帮到你就最好不过了。”俞鹿也很久没跳了,倚在了桌子旁,喝了杯水,笑道:“距离宴会还有几天时间,我每天都陪你练,等到了那天就一切都好了。”
孰料,事情并未顺利进行。
几天后,一场暴雪降临了襄州。苏珊不幸中招生病了,高烧到了三十九度,病恹恹地躺在了床上,晚宴怕是去不成了。
发着高烧,还穿晚礼服的话,就纯粹是作死了。
在这样正式的慈善宴会,男士与女伴一起出席,是不成文的规定,否则不仅显得势单力薄,还是失礼的表现。
这个时间,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旁人替代了。苏珊觉得身边的人里面,俞鹿就是一个好人选,便主动请求她帮忙,代替自己陪李先生出席宴会。
李先生这才得知俞鹿这几天都在教苏珊跳舞的事,也诚恳一笑:“如果俞小姐愿意帮忙,我感激不尽。”
宴会上面有徐恪之,机会难得,俞鹿肯定想去。之前她只敢在心里想想,谁知道机会这就来了。不过,她也有顾虑:“可以是可以。只是,宴会不是就在晚上么?还有不到十二个小时,现在才找合适的衣服恐怕来不及了。”
苏珊早就想好解决办法了,自信满满地说:“你穿我的礼服,我们身材差不多,若有不合身,找裁缝立刻改,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苏珊的办法确实高效。俞鹿在她的房间中试穿了那身礼服。一条深空般墨蓝的长裙,长袖领口皆是繁复蕾丝,绑带在脖子后交叉。背后的剪裁颇为大胆,留出一条狭缝,渐渐扩大,露出了肩胛骨和半边雪白滑腻的背肌。
西洋女人的骨架偏大,苏珊也比俞鹿稍高一些,这条裙子不仅腰身需要收窄,裙摆的长度也要临时修改。但是裁剪设计是改不了的,换在了俞鹿身上,背部裸露的部分也变多了。
这种程度的裸露,俞鹿倒不至于束手束脚。就是天气太冷了,她怕会感冒。
好在,宴会场地里有壁炉和暖风,等落座后,披上上外套就行了。
慈善晚宴在傍晚的六点钟正式开始。五点整,俞鹿被赶鸭子上架,妆发完毕,蹬上了一双黑色的细跟尖头高跟鞋,手拿一个镶着珍珠的包包,挽着李先生的臂弯,就上车去了。
宴会在襄州南城大道的徐家别墅里举行,其位置在一座山上。
这是俞鹿第一次去徐家的地盘。历经了好几道的确认,车子才被放行,驶到了山上,安防比张小姐家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下车,寒冷的空气迎面拂来。已经能透过铁门,看见灯火通明的落地窗了。
一个侍应生站在门口。李先生从怀中取出了邀请函,递了过去。
“李先生,欢迎您与您太太苏珊……”侍应生抬目,忽然注意到了邀请函上的女士名字分明是个外国人名,但来的人那盘起的头发,明显是东方人的纯黑。
李先生彬彬有礼地说:“我太太身体不适,因此由我的好友与我一同出席。有什么问题吗?”
随着他的声音,俞鹿也轻轻地抬起了下巴,年轻的面容,美丽又冷淡,没有说话。
侍应生的眼中飞快地闪了一丝惊艳,回过神来,恭敬地鞠了一躬,让开了身子:“当然没有问题,两位快请进。”
进了宴会场地,洋溢在空气中的温暖扑面而来,仿佛置身在了温水池里。金色大灯,灯火辉煌,偌大的大厅中,已经站满了杯觥交错的来宾。低笑的交谈声嗡嗡如潮水,响成了一片。
从他们进来开始,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李先生在襄州显然是有名姓的人,让大伙儿惊讶的是他今晚带了一个陌生女伴过来。那些火辣辣的好奇视线,几乎都粘在了俞鹿一个人的身上。
若是不习惯社交场合的人,怕是会被盯得很不自在。而俞鹿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注视,不动声色地移了移目光,在人群中,四处寻找着徐恪之的踪影。
怎么不见他?
忽然,人群中有人喊了李先生的名字。
俞鹿转过头去,就见到一个西装革履、大约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快步走来,亲热地与李先生一握手:“你终于来了!我可盼你很久了……”男人的目光转移到了俞鹿脸上,饶有趣味道:“这位是?”
李先生便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为两人介绍了对方。
原来这个男人是今天生日宴会的主角——徐夫人的亲弟弟,也是徐恪之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名叫赵晋择。怪不得会像个花蝴蝶一样在场内乱窜。
还真意外。从表面上看,李先生显然和这个男人的私交很不错,是这个场合关系最好的。反而没有问过一句徐恪之在哪里。
但暗地里,李先生却和徐恪之有私下来往,还暗暗根据徐恪之的授意,安排了俞鹿去张小姐家里——当然,李先生估计到现在都以为俞鹿是不知情的。
在明在暗,站的是不同的队。若要计较,他明显和徐恪之才是真正的一派。而与徐夫人那边是表面朋友。
看来,徐家的内里缠斗,比她想象的复杂多了……
赵晋择得知俞鹿和李先生只是朋友关系,她本人还单身,看她的眼光,明显有些发亮。不过这会儿他要代替姐姐招呼的新来宾还有很多,只好遗憾地先行告辞,让他们好好享受晚宴。
往前走一些就是酒水区了。再过大半个小时,七点整,在内场有一场慈善拍卖会,为宴会预热。八点,生日宴会才正式开始。这个夜晚注定会很漫长。
李先生擦了擦汗,转头体贴地问:“俞小姐,你饿不饿?若你累了冷了,不必顾忌,可以去那边取块披肩,休息一下。”
“我没问题。”
在宴会上大吃特吃的画面多少有些不雅。所以,在来之前,俞鹿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了。
“那就好。”
在这样的环境里,李先生的地位显然不是最高、最容易受人巴结那一撮。时不时才有人来找李先生寒暄,俞鹿只要微笑站在旁边就行,很容易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