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有一段日子了。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华国的?”
“不久,也就一年。家里做的还是老本行,刚在襄州站稳脚跟。”池聿明顿了顿,问:“你……过得还好吗?伯父伯母跟鹤辞哥情况如何?”
俞鹿点头,轻声说:“他们都不错,我前些日子才跟他们联络过,谢谢你的关心。”
池聿明苦笑:“鹿鹿,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我不是在和你客气,只是……”
“你是担心我还在为当年你答应我的求婚,结果又毁约了的事生气么?”池聿明的神色有些苦涩,耸了耸肩,故作释然地一笑:“嘿,我已经不介意了。”
俞鹿的脸颊有点绷紧,低下了头。
泉州陷入了混乱后,他们家的方方面面都受到了冲击。不幸中的万幸是,俞鹤辞躲开了他既定的死劫,俞家有了他这一根顶梁柱,情况确实好了很多。
但是,那会儿的俞鹿,自知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离开了。
是的,那会儿的她,并不知道进度条会延长,也不知道自己能躲过死劫的。
她只知道,徐恪之离开以后,没有人会再为她挡住从暗处射出的乱枪了。她是必死无疑的。
越是临近既定的死期,面对着一无所知的家人,俞鹿就越是恐惧和悲伤。
而在这个关头,池聿明每天都不厌其烦地开解她,陪伴她,且又一次向她求婚了。
他的话里,有一句打动了俞鹿:“我会把你的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当成我亲生的父母和兄长一样,照顾他们一辈子。”
俞鹿承认自己很卑鄙。在那个时候,她心中唯一的念头是,她马上要死了,在这片乱世里,如果有多一个人看顾和孝敬自己的父母。同时,她也可以发挥剩余价值,以婚姻为手段,满足池聿明的夙愿,似乎是不错的交易。
但好在,她在不久后就醒悟了过来。
看到了池聿明每天乐滋滋地筹备婚礼,俞鹿才明白了自己有多自私和轻率。于是,她对池聿明坦白,并悔婚了。
也恰好是那个时候,池家在商业上遇到了重创。纵然俞鹿说了取消婚约与这无关,池家也很难摘除误会的印象。池聿明应该也是心有怨怼,所以,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池聿明,当年的事真的很对不起……”
“唉,都说了不要道歉了。”池聿明用力地摆了摆手,声音却还是慢慢低了下去,苦笑道:“当年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其实我一直都能看出来,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只是抱着侥幸心理,想哄你稀里糊涂地嫁给我而已……这次能重新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以后在襄州有什么麻烦,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俞鹿凝视着他,半晌,真心而郑重地说:“谢谢你。”
就在两人的气氛稍有回暖的时候,走廊的一端,突然有个大嗓门响了起来:“咦?池公子,池太太,你们也来参加宴会了啊?”
两人俱是微惊。看过去,好死不死,原来当年参加过他们订婚宴的一个宾客竟也在场。
看来这人当年没有关注后续——在那场轰轰烈烈的订婚宴后,俞鹿和池聿明压根儿就没有签字结婚。难怪现在一看到俞鹿和池聿明站在一起,就理所当然地以为他们早已完婚了。
池聿明和俞鹿尴尬地对视了一眼。池聿明挠了挠脖子,主动开口道:“那个,其实我们……”
那宾客的视线忽然落在了俞鹿和池聿明的身后,惊讶道:“咦,徐公子,您也在这?”
俞鹿一僵,心脏急速蹦动,回头,就对上了一张仿佛酝酿着风暴的铁青的面容。
那一眼盯得她浑身发冷。来不及解释,徐恪之已转身离开。
“阿恪……”俞鹿趔趄了一下,慌忙追了上去。
这座半山别墅的占地大得惊人,花园里密草丛生,僻静的角落四处皆是。
徐恪之走得很快,俞鹿根本来不及辨别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好不容易追了上去,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胳膊,着急地说:“阿恪,你不要生气嘛。我只是接受了池聿明的求婚,最后并没有和他结婚……”
本来已经打定主意,要谨慎,要步步为营。但原来一着急起来,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使出从小到大就爱用的撒娇劲儿——俞鹿自己都没注意到。
徐恪之站定了,僵着声音,问:“什么时候的事?”
那是三年半前的事。
距离徐恪之生死未卜地消失在了泉州,不到半年。
按照常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就将徐恪之的安危抛于脑后,答应另一个男人的求婚,那只能证明,她对徐恪之的在意少得可怜。
所以,俞鹿不想回答时间。
但是,这个关头了,她不说也迟早会被查出来,只好嗫嚅着说道:“三年半以前。”
徐恪之静了静,忽然间,用力地挣开了她的手,想要离开这里。
这时候俞鹿哪能让他走,连忙扑了上去,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阿恪,别走!”
“当初我的家里遇到了困难,他说愿意照顾我的父母,我就神差鬼使答应了他的求婚……”俞鹿将柔软的身子完全贴在了徐恪之的背上,肩上的披肩早已落下,身子在瑟瑟发抖,声音亦带着一丝颤意:“但不久后,我就后悔了。和他说清楚后,婚事就取消了。因为我发现,我没办法勉强自己。和池聿明结婚了,就要做那些情人间做的事,要亲吻,和他睡觉……可我做不到。这些事,我只能对着真心喜欢的人做。”
“……”
“以前的我,任性又轻浮,总是后知后觉才明白自己究竟伤害了你多少,也后知后觉自己究竟有多喜欢你。我也知道,你以前喜欢过我,我没有珍惜,所以,现在也不敢奢望你会继续喜欢我,给我机会证明这次我没有撒谎。可我还是不希望你误会,所以,我和池聿明……”
这一次事发突然,俞鹿没有多少时间去打腹稿。她听见自己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从喉咙溢出,消散在了空气中。
忽然间,手腕被人用力地捏紧了。后背被抵到了围墙上,被困在了徐恪之高大的身体与墙之间。
俞鹿眼皮一跳,声音瞬间止住,仰头看着她。
“你要机会是吗?”徐恪之的力气极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双幽深的眼眸,却仿佛燃点着两簇可怕的鬼火,阴戾道:“我现在就给你机会来证明。”
……
俞鹿被他牵着,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别墅的花园。
殊不知,他们两人的身影,早已被二楼豪华阳台上,静静立着一对人影看进了眼底。
虽然距离那么远,听不清两个年轻人说的话。但那纠缠的撕扯的动作,也能看出来二人关系匪浅。
与半个小时前,徐恪之和那位侄女小姐在花园里的相敬如宾的相处,形成鲜明对比。
“这可真是……”徐夫人偷偷看了一眼身边丈夫那莫测的脸色,蹙眉叹道:“真不明白,恪之是怎么想的。我侄女露华的条件这般好,对他也一心一意的,门当户对,日后结婚了也能帮他的忙……”
徐启宏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我徐启宏的儿子,需要靠和某个女人结婚这样的裙带关系才能成大事吗?”
徐夫人的笑容微微一僵,忙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了。恪之是有出息有抱负的孩子。不过,我们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来头,我印象里的宾客名单没有她。我也是担心恪之会受骗……”
“年轻人的事,就少管。他自己选的,好坏都自己受着。”徐启宏看了黑暗的花园一眼,转身,往房间走去:“既然是我的儿子,就不该连一个女人也摆不平。”
徐夫人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徐恪之离开的方向,咬咬唇,才跟着丈夫进屋去了。
……
俞鹿被徐恪之带到了车库里。
这一次没有司机了,徐恪之一言不发地将她塞进了副驾驶座,用力摔上了门,自己上了司机位。
车子才刚启动,空气还很冷,俞鹿的披肩落在了院子里,还没拾起来,身子仍在发抖。
一件带着温度的衣裳扔到了她的身上。
漆黑的车厢中,灯光不断掠过,衬得徐恪之的神色有些冷酷,隐隐带了一丝孤掷一注。看着前方的玻璃,踩下了油门的动作也带了一股狠劲。
俞鹿穿上了衣服,不敢问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心脏却越跳越快。
车子一路疾驰,下了山,横冲直撞地进了城。
当车子在襄州一栋黑黝黝的建筑前停定,看到了门牌上“民政局”的字眼时,俞鹿彻底懵了。
第160章 第六个黑化男主30
这个时间, 襄州民政局早已关门了,里头一个鬼影也没有。
但是,眼下来的人可是徐恪之, 徐启宏的公子。
民政局的人哪怕已经进被窝了, 一得知消息, 消化完了惊愕,一个二个都跟被火烧着了屁股似的, 忙不迭穿上衣服, 赶了过来。
许是因为太冷, 大门又紧闭着, 徐恪之一直坐在车上,没下来。从街对面,可以看到伸出了车窗的一点明灭的火光——那是烟头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