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捂着额头,含着笑嗔怪:“疼的。”
小娘子装模作样讨怜爱,谢瑾年含着笑摸摸小娘子额头,拱手顽笑:“为夫知错了,还请娘子海涵。”
静姝噙着笑故作矜贵,摆出了一副决不轻饶的嘴脸。
小娘子含嗔带怒的骄矜,看得谢瑾年忍俊不禁,心痒难耐。
以袖子掩着牵起小娘子的手,谢瑾年轻挠着小娘子的掌心,凑到小娘子耳边别有深意地笑:“莫闹,人多呢。”
静姝脸一红,啐了谢瑾年一口,别开脸去。
谢瑾年低笑一声,不再与小娘子笑闹,抬眼遥望江畔空荡荡的祭台。
祭礼吉时将至,祭台上依然空空如也,谢瑾年转着掌中马到成功,渐而敛了笑意。
静姝散去了颊上云霞,抬眼端量坐满朱色凉棚的达官显贵,便见一三十几许的妩媚丽人呼奴唤婢、极尽招摇地进了他们正前方那处朱红凉棚,坐到了一年近五旬的文士身侧。
静姝心中好奇,拽住谢瑾年的衣袖摇了摇,示意他过来一些。
谢瑾年自祭台上收回视线,俯身侧耳聆听。
静姝凑到谢瑾年耳边:“夫君可知咱们正前面那处凉棚是哪位大人家里的?”
谢瑾年抬眼望了一眼,便见那凉棚里老夫配少妻,正是当朝曹丞相——把糟糠妻下堂,另娶了康亲王妃胞妹的那位。
唇边泛起似有若无的嘲讽,谢瑾年轻声问:“娘子有何疑问?”
静姝摇头,疑问没有,只是想八卦一下做消遣罢了。
谢瑾年也未追问,捏着小娘子的指腹,轻声嘱咐:“若他日与她在赏花宴上相遇,且莫与她牵扯。”
静姝不怎么走心的点头,她着实不觉得以她如今的身份,会有和这位一品夫人同赏一盆花的机会。
*
吉时至,帝后相携而至,携诸子与宗室王公登上祭台行祭礼。
今上生有八子,唯有廉贵妃所出五皇子幼年夭折,余下七子皆已成年,按理诸位皇子当以太子为首,位列今上之后。
然而,今年祭礼,太子殿下却并未露面。
借跪拜帝王之机,遥望了一眼前面朱红凉棚下的权贵,竟是无一人面露异色,仿佛无人知晓太子殿下已经薨了。
静姝余光偷觑跪于她身畔的病美人,只觉病美人仿佛每个汗毛孔里都藏着一个秘密。
有深沉厚重之音道:“免礼平身。”
又有宗正唱:“祭礼启。”
经过千余年的演变,如今上巳节祭礼早已不似远古时候那般,当真于水边露天沐浴,而是以柳条蘸着兰汤,轻点额、肩、手、足,便是礼成。
从今上至诸位皇子,再及王公重臣。
兰汤祛邪之后,便是祭祀高禖。
听着皇后所颂祷词,静姝方知这高禖乃是主管婚姻和生育的神仙。
脑海里,谢瑾年那一本正经的“今日合该是你我相携去拜高禖的日子”盖过了皇后的祷祝声,动人的云霞渐而染满白皙的脸颊,仿佛映亮了她一身酡红的衣衫。
谢瑾年忍着笑,以广袖相掩牵住了小娘子的手。
手掌被病美人握在掌心,指腹上那不轻不重的揉捏,仿佛在无声地提醒她,她在与病美人相携拜高禖求子嗣。
静姝的脸霎时更红了。
小娘子着实诱人,若非场合不对,谢瑾年当真想把小娘子揽进怀里一亲芳泽。
直至拜完高禖,射雁比试开始,静姝脸颊上的热度才散去了一些。
每年上巳节,祭礼最后,皆会有娱乐重于争胜的射雁比试以庆上巳,送春归。
说是娱乐性质的比试,但毕竟有今上观礼,寻常百姓能只看个热闹,权贵子弟却是不能,皇室子弟要争锋,世家子弟要崭露头角,自然无不尽力而为之的道理,也就使得射雁比试精彩了不少。
六位皇子、十位宗室子嗣、二十位世家子弟于祭台上,执弓答箭,严阵以待雁群飞过。
今上摆手示意开始。
便有身着青衣的小官放出提前准备好的大雁。
雁群扑棱棱四散,自祭台上空而过,飞向远方青山。
霎时利箭拖着彩色丝线离弦,直取雁群。
敢于上台的子弟自然都是有一些本事的,离弦之箭无有虚发,更有一箭射中两雁、三雁者,立时博得了一片喝彩。
这是难得的,可以直窥天颜的机会。
旁人看祭台上好儿郎英姿勃发,静姝却是先暗戳戳地去瞻仰她所见着的第一个活的皇帝了。
今上年近六旬,冠冕之下露着染了霜的鬓发,眉眼虽然显了老态,一双眸子却是锋锐依旧。
尤其是那一张挂着法令纹的薄唇,更是染尽了威严。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静姝总觉得今上竟也没看台上竞相展露才华的儿郎,而是在不着痕迹地频频往青色凉棚这边巡视,却也不知在找什么。
“好!”
骤然爆发的叫好声,拉回了静姝偷看皇帝的视线。
静姝遥望祭台,却见封正则和一位眼眶深邃、极具异域风情的美男子竟是同时一箭射落了三只大雁。
不愧是作者太太钟情的男主,这一身武艺真不是盖的,便是她那位自幼习武、颇得圣上青眼的二表哥却也只是一箭射落了两只雁罢了。
有这一身好武艺,又有主角光环加成,想来封正则当能博得头筹。
静姝于《我和病秧子妹夫的日常》中实况转播着上巳节盛事,以颜狗心舔着台上儿郎们各有特色的俊颜,心中已是给这场射雁比试定了个结果——封正则第一,宽肩窄腰的异域美男子第二,一双眼睛妖冶得如同画了眼线似的和亲王第三。
静·颜狗·姝绝不承认这个排名有颜值加分。
台上原生态古装美男各显其能,现场演绎“竞技真人秀”,阔别大型综艺娱乐许久的静姝看得一本满足。
费尽心思弄了这处视野最好的青色凉棚来讨小娘子欢心,如今小娘子欢喜了,谢瑾年心中却是不太是滋味。
抬手挡了下小娘子投注在祭台上的灼灼目光,谢瑾年贴在静姝耳边,低声道:“娘子,为夫醋了。”
只是看看而已。
自祭台上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静姝摸了一把仿佛残留着温热气息的耳朵,扭头看向她的病美人,弯起眉眼,轻声道:“还是夫君最美。”
明明最是厌烦旁人打趣他的姿容了,此时听了他的小娘子这一声戏言,竟是不觉半分恼,甚至有一丝逾越自心底滋生。
谢瑾年不动声色地掩下心中无奈,看着小娘子染笑的眉眼似笑非笑:“既如此,便别看旁人。”
不许看别的狗男人!
哎,有点跟霸总恋爱那味了。
静姝忍俊不禁,毫无诚意地点头,笑着解释:“夫君莫恼,我不过在看他们各射了多少大雁,猜谁能博得头筹罢了。”
小娘子敷衍的毫无诚意,谢瑾年恨不能立时教他的小娘子一个乖。
以广袖遮掩,手探入披风,不着痕迹地捏小娘子的纤腰,直至云霞染红了小娘子剔透如玉般的耳朵,谢瑾年看着祭台上神采英拔的人,意味难明地问:“娘子觉得谁能博得头筹?”
三轮过去,封正则射中的大雁数最多。
然而,强烈的求生欲让静姝改口道:“那位长得有些像外族人的皇子。”
谢瑾年轻笑一声,以马到成功的马首轻点着掌心,若有所思:“和瑞郡王。”
吓?不是说好了他只是一个只有一副好皮相的好色草包吗?
静姝戳戳病美人腰间软肉:“欸,这可不像是个草包。”
谢瑾年莞尔,旋即道:“皇室子弟,又有几个简单的。想是得了什么风声,也生了争一争的心思了。”
嫡长兄薨了,没有半分哀色,却是迫不及待地来抢嫡长兄身后的蛋糕。
静姝只想送他一个字:“蠢。”
谢瑾年唇角上扬,眼尾上是藏不住的愉悦。
*
想是静姝心中给封正则毒奶太多,射雁比试结果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
博得头筹的不是她看好的封正则,而是那位眼睛如同画了眼线一般的妖孽和亲王,第二名是和瑞郡王,第三名才是封正则。
结果出来,三人至御前接受封赏。
今上简单勉励了几句,按照惯例赐下赏赐,自始至终甚至都未多看和瑞郡王一眼。
想起病美人曾经与她说起的八卦,静姝左右看看,抓着病美人的衣袖凑到美人耳边:“和瑞郡王到底是不是今上亲生?”
谢瑾年扶着小娘子让她站稳,贴着静姝的耳朵用气音说:“自然,合血验过的。婉嫔其实是北狄王的表姐,和瑞郡王长得肖似北狄王不过是外甥像舅罢了。”
合血验亲压根儿不准,所以今上还是极有可能是个接盘侠啊!
祭礼已近尾声,静姝趁着最后的机会细端量今上和和瑞君王,越端量越觉得今上果然是个接盘侠,而且……
静姝看看身边的病美人,扒着病美人的肩膀顽笑:“依我看,那和瑞郡王还不如夫君与今上长得像。”
谢瑾年扶着小娘子的手不自觉用力,直至听到小娘子娇声呼痛才回神。
垂眼看着小娘子疼得染上水雾的眼,谢瑾年抿唇,不轻不重地揉着小娘子肩头,低声道:“甚么话都敢说,我看你是不想要颈上头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