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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四个大丫鬟来赴宴,离府时却只剩了三个。
从软轿上下来,换乘谢府的马车时,静姝把立冬叫到了车上伺候。
午后清风拂过,车帘随风轻扬。
静姝看着和瑞郡王府那富丽堂皇的王府大门渐而远去,紧绷着的心神总算松懈了下来。
想是之前心神太过紧张,此时骤然放松下来,头便开始丝丝缕缕地疼。
静姝歪在坐榻上,手撑螓首,闭眸养神缓了一会子神:“说说白雪的事儿。”
车厢里只叫了立冬伺候,这话自然是对着立冬说的。
然而,静姝却并未得着立冬的回话儿,而是整个人陷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熟悉的夹杂着药香的冷香,熟悉的与病歪歪的身子骨儿极为不符的胸肌,熟悉的在她腰间流连的咸猪手……
静姝捉住在她腰间作怪的手,睁开眼,对上病美人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竟是觉得心中一定:“夫君何时上的马车?我竟是一点也没发觉。”
谢瑾年把他的小娘子搂在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会儿,低笑:“为夫自然是在九王府街上的马车。”
九王府街?
那里除了王府可甚么也没有,谢瑾年去九王府街,该不是……
静姝猛地抬头,盯着谢瑾年那张挂着病态的盛世美颜,轻声问:“夫君何故去九王府街?”
谢瑾年行事,素来奉行利益最大化。
做好事不留名从来都与他无关,他唯有坑人的时候才会深藏功与名。
因此,曼说静姝开口问了,便是静姝不问,谢瑾年也会明里暗里地让静姝知道:“娘子前脚出门,为夫后脚便跟着来了九王府街,不错眼地盯着和瑞郡王府守了近三个时辰,娘子说说看,为夫因何来九王府街?”
谢瑾年这一番话,静姝无从判断真伪。
心里不愿顺着谢瑾年的意,亲口说出谢瑾年如何打紧她的话来,静姝眉眼染上笑,故意道:“想是九王府街有谢家的买卖,夫君是过来巡视生意的。”
小娘子潋滟多情的眸子里,溢满了狡黠,却没有丝毫浓情蜜意。
谢瑾年心中不满,低头去捉小娘子那不讲良心话的朱唇,想给那双水润的眼染上应有的情意,却不想竟还是被小娘子躲了开去。
垂眸看着把他当成人肉椅子的小娘子,谢瑾年揽在小娘子腰间的手轻轻一带,倾身把小娘子堵在车厢角落里,以指背蹭着小娘子细嫩的脸颊,似笑非笑:“不对,重新想。”
静姝默默地往后蹭,退了半寸,便退无可退。
后背紧贴着车厢板,静姝别开脸,躲开谢瑾年那只如影随形的手,歪头看着谢瑾年装出满眼无辜:“难不成是九王府街上有甚么了不得的商机,夫君前来考察的?”
他的小娘子,这是跟她演上瘾了啊。
谢瑾年捏住小娘子的下巴,指腹轻抹红唇,调笑:“再想,若是再想错了,为夫可是要罚你了。”
这还真是死性不改,竟又威逼她。
唇上抚弄的力道越来越重,静姝十分有骨气地“威武不屈”,怒瞪谢瑾年:“妾身驽钝,想不出旁的缘由了。”
唔,软嫩的小兔子竟又变成张牙舞爪的猫儿了,小娘子这是余怒尚未全消?
谢瑾年垂眼细端量,果见他家小娘子眉眼间染了薄怒。
再不敢逗弄他家小娘子,谢瑾年低头,隔着他按在小娘子唇角的指尖,在被他揉花了口脂的唇上轻吻了一下,稍触即离:“于娘子而言,那和瑞郡王府无异于龙潭虎穴,为夫担心娘子在王府里遇到难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便一直守在府外,以备不时之需。”
静姝想问,便是真遇着“险境”,你个皇商家的病秧子又能如何。
然而,对上谢瑾年那双蕴满真挚的眼,静姝到底只是抿了下仿佛残留着病美人唇上温软触感的唇,闷声说了一句:“夫君有心了。”
谢瑾年低笑,他的小娘子气性大,却也最是心软。
以指腹细细地抹匀了小娘子唇上被他弄花了的口脂,谢瑾年与小娘子额头相抵,含笑低语:“为夫待娘子的心意何止这些,只是娘子偏要使性子,故作不知罢了。”
额头相抵,咫尺相望,便仿佛真有情意流淌。
静姝别看眼,不看谢瑾年,哼笑:“夫君心思深似海,我一个傻姑娘,猜都猜不透,又哪里会故作不知?”
这可真是……
惹恼容易哄好难,他到底该怎么哄,才能让他的小娘子收起阴阳怪气,还他一个温软可人的小娘子呢?
谢瑾年再不敢有半分威逼之意,把小娘子抱在腿上,轻揽纤腰,把玩着小娘子笋尖似的指腹略作沉吟,无奈低头:“娘子,为夫知错了,可好?”
谢瑾年这一声认错,听得静姝心尖一颤。
她着实没想到,谢瑾年如斯傲骨,竟是这般轻意便向她低了头。
双手抓着谢瑾年胸前衣襟沉默了一瞬,萦绕在心头的芥蒂缓缓消散,静姝慢吞吞地靠进谢瑾年怀里,逐渐放软身子,咕哝:“且饶了你这一回罢。”
抱着复归娇软的小娘子,谢瑾年笑意染进眼底:“小生拜谢娘子不杀之恩。”
静姝把脸埋在谢瑾年肩头,哼笑:“只怪我心太软。”
“娘子确实心软。”谢瑾年轻抚着小娘子的背,垂眼描摹着小娘子细白的脖颈,慢条斯理地道,“便是明知身边丫头心大了,却也不忍心发落。你可知若非为夫坐怀不乱,这会儿坐在厅堂里,等着你那丫鬟开脸敬茶的就是娘子,而非和瑞郡王妃了。”
这一句话,信息量可大!
静姝坐直身子,纤纤素手捏住谢瑾年那略微扎手的下巴,一双潋滟多情的眼微眯,故故作凶狠:“我与夫君以诚相待,夫君却诸多欺瞒,该当何罪?”
谢瑾年忍俊不禁,一句才从蔺先生那学来的荤话儿溜到嘴边,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只把轻吻落在小娘子顾盼神飞的眉眼上,含着笑道:“为夫并非有意欺瞒,还请娘子高抬贵手,原谅则个。”
病美人的美人计用得愈发炉火纯青。
静姝偏头躲闪,避开了眉眼,细细密密的轻吻却又落在了耳畔。
温热的气息卷着酥麻窜入心底,静姝抓着谢瑾年肩头衣袖,轻推:“且正经点。”
谢瑾年把脸埋在静姝颈间闷笑:“谨遵娘子令。”
静姝偷偷揉滚烫的耳朵,仗着谢瑾年没看他,红着脸轻哼:“还不赶紧争取坦白从宽,更待何时?”
谢瑾年实在没忍住,朗声长笑,笑过又是一阵轻咳。
待止住了轻咳,谢瑾年靠在车厢厢板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跨坐在她腿上的小娘子,似笑非笑:“娘子昨日恼了为夫,赌着气撇下为夫不理,只把自己个儿关在小厨房里鼓捣吃食,你那丫鬟可不就活络了心思,趁着为夫在罗汉榻上小憩……”
“爬床了。”静姝分辨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不过不爽是有一点的。
看着小娘子眉宇间染上不悦,谢瑾年却是心生欢喜。
指腹点上小娘子眉心,仿佛欲把那抹不悦抹去一般,一下又一下轻抹着,谢瑾年笑道:“娘子且放心,除了娘子没人能爬上为夫的床。”
病美人的警醒,静姝深有体会,这话她自是信的,只不过……
静姝噙着笑啐谢瑾年:“谁要爬你的床了?”
谢瑾年把小娘子拉回怀里,贴着小娘子的耳朵低笑:“好好好,是为夫要爬娘子的床。”
“且正经点!”静姝双颊染着云霞,掐谢瑾年的腰间软肉,嗔怪,“说正事呢。”
他的小娘子如此美好,谢瑾年不欲让那些个肮脏手段污了小娘子的耳朵。
掌心落在小娘子背上,不轻不重地轻抚着,谢瑾年垂眼看着小娘子发间花簪,面不改色地说着被他美化了无数倍的真相:“娘子只需知道,今日王府赏花宴上,你那丫鬟是心甘情愿地替娘子挡劫,只为飞上枝头成为和瑞郡王的新宠。如今这般结果,是她求仁得仁,娘子很是不必自责。”
听谢瑾年这般说完,静姝心中愧疚确实散去了些,只是却也不敢尽信。
抬眼与谢瑾年对视,并未从他那双染着温柔的眼里看出半分心虚,静姝这才信了他。
“您瞧瞧小生这祖传的玉碗,这可是小生高祖做宰相时皇帝老爷钦赐的,若不是家里老母等着钱救命,小生是绝不会拿出来卖的……”
“前朝宠妃魏贵妃最心爱的发簪,您瞧瞧,买回去孝敬娘子绝对不亏……”
“小老儿这青瓷,少说也有五百年年头了,您就给这点儿?”
“……”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传进车里,静姝听着有趣儿,便掀开车帘看了一眼。
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古董玉器”映入眼帘,静姝微讶:“这不是回府的路吧?”
谢瑾年揽着小娘子,与她一同看着青衣街上的盛景,轻笑:“不急着回府。昨个儿惹恼了娘子,为夫自当一表心意,还请娘子赏脸,给为夫一个讨好娘子的机会。”
静姝饶有兴趣地问:“夫君欲如何讨好我?”
谢瑾年轻捋小娘子鬓边垂落的发丝,噙着笑卖关子:“提前说了没甚么意思,需得娘子自行去看才有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