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随静姝去王府,便是要立刻下车,自己个儿走回谢府的意思。
白雪再不敢造次,立时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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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瑞郡王府,座落在九王府街最深处。
绿色的琉璃瓦下,是三开一启的大门,朱红色大门上九行五列四十五个纯金铆钉,端的富贵得耀眼。
大门前,一雌一雄两个石狮子竟是两块囫囵个的白玉雕成,远比隔壁廉亲王府门前的那两个还要威武富贵。
只从这一座王府大门,静姝对和瑞郡王的认知便更为深刻了些——除了谢瑾年给她科普的好色莽撞、喜怒不定、行事无忌,恐怕还有一个穷奢极欲。
随行的小厮往门房递上了请帖。
王府大门大开,谢家马车驶入了王府大门。
即是赏花宴,自然要赏花。
此次和瑞郡王妃办的赏花宴,赏得是王府花园子里佼人溪畔的五里桃花。
赏花宴自然便被和瑞郡王妃设在了桃林里。
静姝下了马车,又换乘软轿,到了花园子的侧门前才下轿,有内侍引路,领着她赏着花园子里的瑰丽景致,到了佼人溪畔。
佼人溪,溪如其名,横穿整个王府花园,蜿蜒出了无尽柔情,丝毫不见它的源头——澜沧江的半分波澜壮阔。
溪上玉桥更是精致。
静姝于玉桥前驻足,遥望桥那端,溪畔五里桃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注】
艳似云霞的桃林里,已有数位佳人落座。
一阵春风拂过,落英缤纷。
红艳艳的桃花落在佳人鬓边发上,人面与桃花相映,也分辨不出是花更艳还是人更娇。
引路的内侍,尖声提醒:“夫人仔细脚下。”
她个从五品皇商家的儿媳妇,被王府内侍称一声夫人,那可真是破格的尊称了,毕竟她连个从九品的孺人都不是。
静姝颔首,举步踏上玉桥。
才行了两步,便听得溪畔桃林里坐着的佳人里,有人娇笑着朝端坐于主位的和瑞郡王妃抱怨:“她算得哪门子夫人,要我说你就多余请她来,没得降了咱们的身份。”
和瑞郡王妃一身大红色郡王妃大衫,头戴牡丹花珠冠。
闻得那穿水绿色袄裙的女子抱怨,只浅浅一笑,轻声慢语的笑骂:“仔细你这话让姝丫头听见了,朝你哭鼻子。”
又有身着湘色长衫的佳人在那揶揄水绿色袄裙的女子:“就你嘴快,仔细被你家世子知道了,枕边教育你。”
水绿色袄裙的女子似是不依,探手欲去掐湘色长衫佳人的脸。
身着湘色长衫的佳人躲了开去,推着水绿色袄裙的女子,让她坐好:“你且消停些罢!到底也是亲王府上的世子夫人了,莫让人挑了理儿传扬出去,届时有的你好受。”
水绿色袄裙的女子长眉轻扬,眼风扫向玉桥:“她敢!”
和瑞郡王府笑着说那水绿色袄裙的女子:“嚼舌根子的事儿哪里需要敢不敢的,但凡别人有心,那些个闲言碎语便能传出花样儿来。”
身着湘色长衫的佳人,笑道:“看你七婶都发话了,看你还敢不敢接着作妖。”
水绿色袄裙的女子不依,便要去闹湘色长衫的佳人。
和瑞郡王妃笑着看她们闹,任她们闹了一会子才慢悠悠地道:“这事儿婉丫头最知道,不信你去问她,是不是但凡行差踏错半步,便会闹得满城皆知。”
湘色长衫的女子推一直安静地做壁画的静婉:“你今儿怎么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声不吭的!且快给咱们的嫣姐儿说说那流言可谓,免得她没心没肺地重蹈了你家世子和姝丫头的覆辙。”
静婉垂眼,指尖绕着帕子,委委屈屈地轻声细语:“还成了什么光彩的事儿了,你们这般立逼着我说什么呢?说我夫君心有所属当街拦我姐姐的车?还是说现在满城风雨,都是我夫君的风流韵事?”
水绿色袄裙的女子立时横眉:“不光彩又如何?就算不光彩,不光彩的也是他们,不是你。”
得!
这哪里是什么赏花宴,分明是给她准备的鸿门宴!
在座五位佳人,除了静妍,余下四位全都明里暗里朝她亮了剑。
恐怕还真是让谢瑾年给说着了,那推波助澜的幕后烂桃花还真是没甘心,又把手伸到这赏花宴上来了。
能指使的了这几位尊贵的王妃、世子夫人们,看来幕后那朵烂桃花颇有权势。
既然知道这赏花宴经人授意,是冲着她来的。
静姝心中顿时多生了几分谨慎,领着立春、立冬、彩云和白雪,穿过玉桥,行至了桃花林里。
踏着青草红花,行至末座玉案前。
静姝从容自若地朝着端坐主座的和瑞郡王妃行了一礼:“民妇拜见王妃,王妃万福金安。”
和瑞郡王妃迟迟没有叫起。
静姝在《美苦惨女配逆袭打脸piapiapia》里进行着实况转播,默默写了一句“和瑞郡王妃失神,忘了叫起”,便迤迤然起身。
彩云和白雪立时往席位上铺了一张簇新的狐狸皮,又有立春和立冬拭净了玉案,摆出了她做伴手礼带来的各色点心。
摆足了谱,静姝噙着笑环视众娇娘,泰然落座。
她倒是要看看,她这些昔日的闺阁密友,在权势的怂恿下,会做出甚么事来!
第36章 只怪我心太软 他的小娘子气性大,却也……
明明已经嫁做商人妇, 与她们已是云泥之别,静姝竟还能摆出这般做派,在座几位无不变了颜色。
身着水绿色袄裙的廉亲王府世子妃董嫣盯着静姝, 飞扬的眉眼里直接挂上了鄙夷。
身着湘色长衫、眉目清秀的明惠郡主, 肆无忌惮地把幸灾乐祸摆在了脸上。
静姝指尖绞着帕子,幽怨地看着静姝, 只差把“姐姐你怎么这般没规矩”说出口了。
静妍也绷不住她刚才的清冷壁画人设,用眼睛惊叹着静姝匪夷所思的行止。
便是自闺阁中便因沉稳知礼得了皇后称赞的和瑞郡王妃。
看着立春、立冬也不必静姝吩咐, 便直接把白玉案上, 她令人精心准备的吃食茶点挪至一旁, 摆上了她们自带来的点心茶水, 也有些端不住她的温婉,捏在酒盏上的指尖已然泛了白。
将包子少女昔日闺阁姐妹的反应尽收眼底, 静姝哂笑一声,拿捏着包子少女的腔调,轻轻柔柔地说:“一个个儿都这般看着我作甚?活似我欠了你们银钱似的。”
“你们可快瞧瞧, 可见咱们姝丫头这是嫁入豪富之家了,张口闭口便是银钱……”廉亲王府世子妃董嫣哼笑, “这叫咱们日后哪还敢跟她来往?”
明惠郡主嗤嗤地笑:“不能来往便不来往罢, 不然说不准啥时候你家世子就当街去拦哪个小娘子的马车去了。”
明惠郡主素来跟静婉交好, 最是怜惜静婉的娇柔善良, 这个时候她替静婉抱不平, 静姝并不意外。
倒是那董嫣。
于闺中时包子少女、董嫣以及和瑞郡王妃, 她们三个最是要好, 却不知怎么今日这般处处针对她。
静姝回忆着原著里关于这场赏花宴的细节,歪头看着明惠郡主和董嫣:“郡主和世子妃的意思,民妇记下了, 日后必不会相扰。”
董嫣闻言怒上眉梢,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怒气转瞬便散了开去,只是冷哼了一声:“你最好记得今日所言。”
明惠郡主笑意莹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此各自安好也算是给彼此留了体面。”
静姝颔首:“郡主言之有理。”
眼看着董嫣、明惠郡主和静姝三个就此“割袍断义”,和瑞郡王妃作为东主总算不再作壁上观。
和瑞郡王妃眉眼带着浅笑,温温柔柔地叱责她们三个:“瞧你们三个,说的这都是什么话?都是于闺中便玩到一处的姊妹,岂是三言两语便能将昔日情谊断得干净的?”
说得好像你真顾念了昔日情谊一样。
静姝心中冷笑,面上低垂着眉眼,做出了一副委屈样:“这可不是我先起的头。”
董嫣放下茶盏,欲开口,却是被她身侧的明惠郡主拉了一把。
董嫣与明惠郡主对视一眼,轻哼一声,不甘不愿地吞回了到嘴边儿的话。
和瑞郡王妃指尖揉着太阳穴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瞅瞅你们这小性子,使起来还没完了,今日是我设的宴,你们权当给我点脸……”
说着,摆手示意身边的宫女执壶斟酒,“且尝尝我这府上的桃花酿,你们小姊妹共饮一杯,也学那豪杰丈夫一笑泯恩仇罢。”
桃花酿!
静姝看着身着紫色窄袖团领内衬红裙的宫女,手执做工精巧的玉壶,袅袅娜娜的走了过来,心中冷笑。
她还当这些昔日闺中密友因何跟唱双簧似的先给她来了一出“割袍断义”,又接上了一出“冰释前嫌”呢!
原来是为了让她喝下书中那杯关键的“桃花酿”,这还真是都怪她不按常理出牌,上来就把玉案上的吃食换了自带的,也是难为她们如此有默契了。
宫女行至静姝身前,不差一丝规矩地福了福身,葱段似的手抚过玉壶壶盖,往静姝身前的白玉盏里倒了一盏粉色的桃花酿:“请夫人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