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余光看着包子少女这些昔日姐妹,慢条斯理地端起玉盏作势要往嘴边送。
正寻思着佯装手上不稳把这杯加了料的桃花酿洒在地上,腕子上便搭上了一只手,静姝顺着青衣窄袖望过去,颇有些意外,竟是白雪。
白雪低垂着眉眼,宛若换了个人,竟是不卑不亢地劝谏:“姑娘,临出门前姑爷特意嘱咐了,您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不能饮酒。”
静姝意外扬眉,却是不知谢瑾年何时吩咐的白雪,但也不耽搁她摆出一副秀恩爱的嘴脸,含着笑抱怨:“他管得倒是宽。”
白雪见静姝没恼,壮着胆子端过静姝手中的桃花酿,一饮而尽,饮完转身朝着主座上的和瑞郡王妃盈盈而拜:“奴婢斗胆,代我家姑娘饮了娘娘赐下的美酒,还请娘娘念在奴婢一片护住之心,不予怪罪。”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那可是加了料的酒!
静姝抬眼示意立春把白雪拉回来,朝着冷下脸色的和瑞郡王妃轻笑:“小门小户里出来的丫头,不懂规矩,让姐姐见笑了。”这一声姐姐却是顺着和瑞郡王妃先前与她装相的样子,顺杆儿往上爬,跟和瑞郡王妃论昔日姐妹情谊了。
和瑞郡王妃盯着静姝看了一瞬,轻笑:“这般奴婢管着主子的规矩,确实让我开了眼界。要我说妹妹这性子也是太软了些。”
我刚起来连我自己都怕!
静姝心中哼笑,面上却是现学着静婉的样子摆出了一副纯良单纯的模样:“这也是夫君心里有我才多嘱咐了一句,没想到这丫头却是个认死理儿的,竟是胆大包天到连姐姐的面子也敢驳。便如她所说,还请姐姐念在她忠心护我的份儿上,别跟她一般见识了罢。”
明明长了一张祸乱众生的脸,偏偏被宠成了不谙世事的模样。
以前有父母宠着,父母亡故,被人算计着嫁入商贾之家,却又好命地遇着一位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夫君。
和瑞郡王妃心中不无嫉妒:“妹妹这回倒是认我这个姐姐,不在那臣妇来臣妇去了。”
这是在挑她的礼儿呢!
静姝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还不是你们在那说甚么多余请我来,嫌与我来往降了你们的身份,我哪里还敢厚着面皮上来就跟姐姐叙旧情呢!”
“打小儿的情谊,你竟还这般信不过我……”和瑞郡王妃笑着一指静姝面前的白玉盏,“该罚!”
竟是一门心思要让她喝上一杯加了料的酒,好不歹毒的心思!
静姝盯着眼前的白玉盏再次填满桃红色的液体,心中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了权势的好——这里没有自由和平等,无权无势便身如浮萍,命如草芥,强权面前只能低头。
就好比,如果谢家是公府之家,今日这赏花宴她大可以回绝了事。
然而,谢家只是区区一介皇商,收着了郡王府的帖子,她便只能赴宴,不能给王府没脸。
又好比,眼前这一杯桃花酿。
和瑞郡王妃以小姐妹间顽笑的口吻劝酒,她尚且可以推脱一二,若是当真端起郡王妃的姿态下赐……
静姝心思急转,思量脱身之策。
与此同时,静姝打开书城app,在《美苦惨女配逆袭打脸piapiapia》里开始更同人,尝试左右剧情走势——
“和瑞郡王妃中暑,赏花宴就此作罢”,和瑞郡王妃端坐在主座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呢。
“廉亲王世子妃错手打翻白玉盘,被碎玉划伤了脸,赏花宴提前散场”,廉亲王世子稳稳地坐在首席上,看着她幸灾乐祸呢。
“明惠郡主隐疾发作,赏花宴乱作一团”,素有心疾的明惠郡主气色红润,坐在那里端的是好一朵看热闹的壁花。
同人剧情这小细胳膊,果然拗不过原著剧情那大粗腿。
静姝愤而关书城app,探手端起白玉盏,思量着豁出去在郡王府上更个衣,打翻了这盏桃花酿了事,便听得自打她来便一语未发的静妍突然开了口。
静妍清冷淡漠的眉眼破天荒的泛起一丝涟漪,藏着对静姝的同情,抬眼看向和瑞郡王妃:“大姐姐自小身子骨儿就有点弱,大伯与大伯母在世时便不许她饮酒的。从前大姐还偶尔嘴馋,偷喝几口果子酒,可自大伯与大伯母去世,大姐便谨遵大伯父昔日的教导,滴酒不沾了。”
静妍直接搬出了静姝亡故的父母作挡箭牌,这杯酒,和瑞郡王妃是无论如何也“劝”不下去了。
和瑞郡王妃不见喜怒地盯了静妍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可倒是显了你们是亲姐妹了。”
静妍看向静姝,目光无波无澜:“流着同样的骨血,相互照拂本就是应当应分的事儿。”
说完,静妍便眼底藏着嘲讽瞥了静婉一眼。
静婉被静妍这一句话架上了墙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最终只能绞着帕子保持了沉默。
静婉的反应,静姝并不意外。
静妍的反应,却完全在静姝的意料之外了
静妍这个人,原著里着墨并不多,在包子少女的记忆里也是一个极为安静的姑娘。
静姝着实没想到,静妍会在关键时刻拉她一把。
顺势放下手中酒盏,静姝不着痕迹地与静妍对视一眼,示意立春给她倒上她自带的猕猴桃果汁,端起盛满碧绿果汁的白玉盏,嘴角噙着浅笑对和瑞郡王妃歉然道:“先考谆谆教诲再不敢相忘。小妹唯有以这果汁子代酒,自罚三杯,以示歉意。”
和瑞郡王妃摆手:“不过是顽笑一句罢了,你还当了真……”
说着,和瑞郡王妃似笑非笑:“妹妹该不是想自喝了那果汁子,才故意认罚的罢?”
静姝把碧翠的果汁子送到嘴边抿了一小口:“还真让姐姐猜着了。做这果汁子的果子乃是谢家商队从南边带回来的山上野果,总共就那么几颗,我原想着做成果汁子给姐妹们尝一尝,谁知道……”
静姝垂眼,自嘲,“今时已非往日,我已是没有资格与诸位贵人论昔日情分了。”
和瑞郡王妃抬手,以带着护甲的手指,隔空一点廉亲王府世子妃董嫣和明惠郡主,笑骂:“都是你俩口没遮拦惹得祸,还不快去抢了姝丫头桌上的稀罕吃食,让她心里痛快痛快!”
便是已然嫁做他人妇,廉亲王府世子妃董嫣和明惠郡主依然如昔日闺中时那般,以和瑞郡王妃为马首是瞻。
和瑞郡王妃一声令下,廉亲王府世子妃董嫣便拽着明惠郡主,明惠郡主拉着静婉,静婉扯了一下静妍的衣袖,四位绝色佳人一窝蜂似的围了过来。
静姝看着瞬间变脸、言笑晏晏地来瓜分她玉案上吃食的昔日姐妹,几不可察地撇了下嘴。
静姝带来的点心,尽皆是她口述做法,立秋做出来的。
有夹着水蜜桃的抹茶千层,有顶着桂花酱的奶油小蛋糕,有揣着青梅酱的雪媚娘……
尽是一些就地取材,略微改良过的西式甜点。
不知是否是被这些软糯可口的甜点征服了味蕾,从而放下了先前的万千算计,几位娇娇女围在一处,你一口、我一口,互喂着吃食,仿佛又回到了闺中之时。
当然,也只是仿佛罢了。
静姝不动声色地看着明惠郡主打掩护、董嫣觑着机会往雪媚娘上撒白色粉末,心中冷笑连连。
转手把董嫣递过来的加料雪媚娘塞进了静婉口中,心中默默祝愿她能趁机和封正则成就好事,趁早锁死。
静姝转头去寻立春,却猛然发现,随着她来的大丫鬟不知何时竟少了两个——立冬和白雪不知去了何处。
念及白雪喝的那杯桃花酿,静姝心里有个不大好的预感。
惦记着这段心事,静姝与昔日闺阁密友虚与委蛇着,小心防备着层出不穷的小手段,着实有些心累。
好容易挨到赏花宴近了尾声,却又见得一身着青色贴里的小内侍急匆匆而至,微仰着下巴跟和瑞郡王妃说了几句话。
和瑞郡王妃的脸色霎时一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和下脸色点了下头。
待得那内侍离去。
和瑞郡王妃抬眼问静姝:“姝丫头,你那个处处管着你的丫鬟呢?”
我也想知道。
方才立冬回来了,白雪却依然不见踪影。
思及白雪方才喝的那杯桃花酿,静姝着实有几分担心,面上却是一派从容:“想是喝那桃花酿喝得有些肠胃不服,去更衣了。”
和瑞郡王妃险些捏碎了玛瑙手串上的珠子。
不辨喜怒地审视了静姝一瞬,和瑞郡王妃垂下眼睑,转着手中玛瑙手串,道:“你那丫鬟想是合了我的眼缘,我竟是越看越觉着喜欢,妹妹可否割爱,把她留在府上给我解个闷儿?”
开口要白雪?
和瑞郡王那“誉满京师”的贪花好色,匆匆而至的那位趾高气扬的内侍,白雪喝的那杯桃花酿,白雪去更衣去了大半个时辰了……
一颗一颗珠子穿成线,静姝心中顿时有了数:“姐姐既然开了口,我便是不舍得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和瑞郡王妃得了“可心”的丫鬟,也没见有多欢喜,反倒是连“算计”静姝都不怎么尽心了。
强打着精神跟昔日闺阁密友又赏了会子桃花,以桃花为题做了一轮诗,和瑞郡王妃便结束了这场别有目的的赏花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