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想蒙混过关,却也得问问他同不同意。
谢瑾年把剔净了刺的鱼肉送到静姝嘴边,眼底泛着笑意:“总归是与咱们不相干的人,很是不必为他们劳神。”
静姝吃着被谢瑾年送到嘴里的鱼肉脸有点红——她投喂美人竟忘了剔刺,罪过,罪过。
吞了鲜嫩的鱼肉,静姝红着脸咕哝:“亏我还以为大舅舅果然如外祖母所言那般,心底里其实是疼我的。却没想到他狠下心来惩罚三表妹,到头来却还是一片爱女之心,与我并无干系。”
静姝捧着自己发烫的脸颊,使劲搓了两把,轻哼:“自作多情了不是!”
谢瑾年莞尔。
以指背蹭了下小娘子通红的耳垂,谢瑾年直接轻笑出了声音,他却是没见过谁家忿忿不平能把耳朵气红了的。
这演技太过拙劣,不过,谢瑾年也并未揭穿他的小娘子,反倒是道貌岸然地暗赏着小娘子的无边风情用完了晚膳。
待立春领着四个二等丫鬟把残羹冷炙撤了下去,抹净了罗汉榻上的炕桌。
静姝斜倚着大红妆花缎的引枕,一指罗汉榻上的炕桌,笑问谢瑾年:“夫君,我可能让彩云她们把八仙桌上的那些物事搬到榻上来?”
谢瑾年捧着他家小娘子特意吩咐立春给他泡的枸杞水,轻啜了一口,慢悠悠地道:“娘子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很是不必向我请示。”
“我看立秋只是把晚膳摆在了榻上,你便狠罚了她……”静姝摆手示意彩云追月把八仙桌上的物事搬过来,笑着揶揄,“以为这榻这炕桌乃是夫君的心头好,哪里还敢放肆?”
“我罚立秋到刑房领罚可不是因为这个……”看着一摞摞的账本子堆满了半边罗汉榻,材质一般的珠钗、香味寻常的香囊、手艺粗糙的茶宠等一干零零碎碎地东西摆满了炕桌,谢瑾年抓了一把静姝披散在肩头的发丝,放在掌中把玩,“我罚她,是因为她违逆了娘子。”
病美人唇角含笑,眼尾含情,清澈的眸子染着温柔,轻语道情长。
病美人竟然如斯会撩。
静姝有些不可抑制地心律失常。
唯恐把持不住蠢蠢欲动的颜狗心,静姝不敢再与美人对视,劈手夺回头发,挪得离谢瑾年稍远了一点,顽笑:“夫君可是做了甚么亏心事?”
谢瑾年把喝空了茶盏随手递给立春,歪在静姝方才倚着的引枕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扯静姝垂在腰间的发丝:“娘子何出此言?”
又扯她头发……
谢·幼儿园小男生·瑾年上线,静姝被谢瑾年撩出来的羞意瞬间烟消云散。
静姝拍了下谢瑾年作怪的手背以示抗议,自炕桌上挑出如意足茶宠塞进谢瑾年手里,似笑非笑:“夫君若是未作亏心事,很是不必如此拿话哄我。”
小小的一只佛脚,并非甚么名贵石头,雕工也甚是粗糙。
搁在过去,看都未必看上一眼的市井之物,只不过是过了一遍小娘子的手,谢瑾年便觉着这小脚丫也还算顺眼了。
寓意也好,平步青云,保平安。
便是方才他还嫌弃过的线条简陋也不再是雕工粗糙,而是变成了雕刻手法自然不做作。
谢瑾年把玩着墨绿色的如意足,心中熨帖,轻笑着纠正静姝:“为夫句句发自肺腑,何曾拿话哄过你?”
甜言蜜语虽然动人,静姝却是不敢尽信的。
不过这并不耽搁她顺竿往上爬。
静姝拿捏出一副恃宠而骄的姿态,含着笑把账本往谢瑾年怀里推:“空口白牙地说真心实意没甚么意思,到底不如拿出些诚意来更能取信于人。”
谢瑾年扬眉:“娘子以为何为诚意?”
静姝喜笑颜开,双手合十做出一副拜托状:“夫君若是替我把这些账本子看了,便是诚意了。”这古代的账本子,她着实看不来,幸好家中有壮丁可抓。
谢瑾年低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册账本,翻了开来。
美人灯下看账本,她便于灯下看美人。
在她看来犹如天书一般的账本子,落在谢瑾年手里便成了小菜一碟。
看着谢瑾年一目十行,不过须臾便翻完了一摞账本,静姝顿时觉得她家病美人美绝人寰,理应好生呵护。
抬眼示意立春重泡了一盏枸杞水,静姝不错眼地舔着病美人的盛世美颜,但凡病美人略一皱眉,或是轻咳上一声,她便奉上枸杞水喂谢瑾年喝上一口。
两盏枸杞水下肚,谢瑾年着实不敢再喝。
抬手把小娘子拉进怀里,谢瑾年随手又拿起一册账本,笑道:“你且消停点,为夫教你看账本。”
说着,便翻开了掌中册子,这一看,不单羞红了静姝的脸,便是谢瑾年的耳后也爬上了一抹红晕。
谢瑾年垂眼看着缩在他怀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小娘子,过了良久,低笑了一声:“原来娘子急了。”
不是,我没有,我一点也不急!
静姝恨不得满身是嘴,却又觉得满身是嘴恐怕也说不清这操蛋的误会了!
原来彩云和阳春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竟是把在翰墨书堂里随手拿的画本子与账本混在了一处,一股脑给她们搬到了罗汉榻上。
这还不是最要命,最要命的是,就翰墨书堂那么一间随时都会倒闭的书肆,竟会……
静姝偷瞄了一眼话本子内页上,栩栩如生的春宫图,暗啐了一口。
她的嫁妆铺子,竟然披着正经无比的话本皮卖小黄书!“夫君,你听我解释?”
谢瑾年合上“话本”,垂眼盯着小娘子水润的唇,意味深长地问:“你确定是解释,不是狡辩?”
静姝捂脸,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今日去巡视我的嫁妆铺子,见书肆里堆了一堆话本,便随手拿了几本回来做消遣,谁知道……谁知道……”
“嫁妆铺子?”谢瑾年揽在静姝腰间的手一紧,眼底笑意转冷,“你这些话本是从你嫁妆铺子里拿的?”
静姝捂着滚烫的脸轻点螓首,用近乎生无可恋的语气娇声抱怨:“你是没见我那嫁妆铺子,只一间门脸,就一个老仆在里边打盹儿养老,书架子上都落满了灰了,就不像是个有生意的样儿,谁知道里面竟还藏着这些……”
谢瑾年指背轻蹭小娘子开开合合的唇,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心疼:“明日便先让人把这间书肆关了罢。”
脸上热气总算退了些,静姝僵直地身子转软:“今日已经吩咐下去了,不单书肆,仙客来也是关了的。我把仙客来的账本子拿回来,就是想从账本里看看我那好二婶是不是埋了什么坑在等着我跳。”
静姝翻了个身,仰头看着病美人毫无死角的盛世美颜,问:“夫君可从那账本子看出什么猫腻来了?”
他的小娘子倒是谨慎,只不过还是太不知世事了些。
谢瑾年掌心落在小娘子细白的脖颈上,撸猫似的,一下一下顺着静姝散落在脖颈上的发丝,叮嘱:“账本子都是人写的,有太多文章可做,便是看出甚么来也不可尽信。眼下紧要的是你那间书肆,你需得找可靠的人悄没声地把书肆里的书都过一遍。”
谢瑾年言语微顿,又道,“办这事儿的人口风得紧,你若是没有趁手的人,为夫倒是可以借你几个。”
听出谢瑾年话中深意,静姝微微仰头,诧然:“书肆有问题?”
谢瑾年垂眼,与他的小娘子对视须臾,轻笑:“还真是个傻姑娘。”
静姝指尖戳谢瑾年胸口:“你睿智你赶快多说一点啊。”
谢瑾年拢紧手臂,似笑非笑:“睿智?”
静姝被病美人这隐含威胁的目光看得心中一突,瞬间想起病美人夸她“睿智”那一茬,心中了然——病美人这是知道此“睿智”另有含义了,以后再不能如此赞美病美人了。
静姝立时改口,装出一副柔顺温婉模样:“小女子驽钝,还请夫君教我。”
谢瑾年莞尔,也没刁难他的小娘子,温声教妻:“在酒楼里作文章,若无拿无辜人命做筏子的狠绝,顶破天也就是银钱上的事儿。书肆却是不同,文字上有太多文章可做,动辄便是抄家灭族的祸事。”
文字狱!
静姝又一次深刻意识到,她如今所处的乃是皇权至上的社会了。
念及她所熟知的史上历次文字狱,静姝心有余悸,由衷庆幸:“多亏了夫君提点。”不然,她还真想不到这一点。
小娘子虽然在极力强装镇定,然而,谢瑾年却并未错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胆战心惊。
掌心用力,按着小娘子的后脖颈把小娘子按进怀里,谢瑾年轻抚着小娘子僵硬的背,低笑:“莫怕,有为夫在,出不了大岔子。”
脸埋在病美人怀里,沐浴在夹杂着药香的冷香里,听着谢瑾年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静姝心中兀然一定,难得情真意切地乖巧:“嗯。”
谢瑾年低笑,揽着逐渐软下来的小娘子,视线落在榻上那一摞一摞的账本上,眸光变得暗沉——英国公府着实欺人太甚。
不说那账上亏空了几千两银子的仙客来,也暂且不论那书肆里藏没藏着能把他谢家一起牵连进去的禁书,单只这些套着话本封皮的秘戏图、春宫画和香艳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