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垂眼,盯着白白嫩嫩的松子仁看了一瞬,叼进嘴里吃了。
松子仁脆香可口,静姝吃完唇齿留香,盯着谢瑾年指尖剥着的松子,满口彩虹屁脱口而出:“夫君最是温柔豁达,又最是有能为,不可能因为这点子事就跟我生分了。”
“原来还生了张巧嘴……”谢瑾年轻笑一声,把剥好的一小把松子仁递到静姝嘴边儿,含笑看着静姝,“就算你是信得过我为人才那般不计后果,那回府之后呢?”
静姝并不觉得她回府之后的行为有什么可指摘的。
猫儿似的两口卷走了谢瑾年掌心的松子,静姝眼波潋滟:“请夫君解惑。”
谢瑾年指腹不着痕迹地滑过掌心,抬手替静姝将鬓边垂下的发丝拢至耳后:“你仔细想想,这一路上有多少个下人看着呢?你就那般大剌剌地说那些个话,可怜巴巴地扯我袖子,若我给你个没脸,你日后在府里的日子还怎么过?”
静姝现代思维,情急之下还真没想这些。
“那起子下人呢,最爱嚼舌头,也最会看眼色行事。”谢瑾年眉眼挂上浅笑,悠悠然问静姝,“傻姑娘,可想明白了?”
静姝不傻,一点就透——说白了,她在谢家的地位全在谢瑾年一念之间。
这种处境于来自现代的自由社畜而言并不怎么美妙,但静姝也领谢瑾年这份情,起身笑着对谢瑾年一拜,装模做样:“夫君便是这谢家的天,我日后想过好日子就得巴结好了你。”
“倒也不必巴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听话,就会让你过得舒服。”谢瑾年莞尔,伸手捏住静姝的指尖,“今日再给你句话定心,为夫向来觉得‘堂前教子,枕边教妻’颇有道理,所以,你只要别太过出格,人前我都能给你留着脸面。”
静姝抽回手,似笑非笑:“哦,留脸面就是自顾自往前走,让人追也追不上,腿长有自信?”
谢瑾年哭笑不得:“说你傻,还就是个傻的。”
静姝不乐意:“不如谢少爷睿智。”
虽然被夸睿智,谢瑾年还是觉得这个词出自静姝口里就不是好话。
谢瑾年眸色寡淡地盯了静姝一眼,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回门归家,就该为夫走在前面,你那般紧追不舍,我可不就得走快些?可哪知道娘子竟然那般着紧为夫,非要追上为夫才安心,硬是撒着娇要为夫抱回屋,为夫还真有点受宠若惊。”
撒娇?那是个什么东西?
静姝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抖,小跑两步,跟上谢瑾年,阴阳怪气:“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谢瑾年瞥了静姝一眼,目光里明晃晃挂着“且看你口是心非”,泰然自若地点头:“知道就好,日后记得听话。”
静姝:“……”这么会顺竿爬,属猴子的吗?
*
荣华堂,东明间。
谢夫人倚着引枕,看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打络子。
小姑娘皮肤雪白,柳眉细眼,与谢夫人像了八分,头上用珍珠发带绑了两个发髻。
彩色丝线在嫩白小手间翻飞,小姑娘紧抿着唇,认真摆弄丝线的模样着实可爱。
外间传来丫鬟们问好的声音,小姑娘手中活计一停,抬眼看向门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仿佛在发光。
帘子被打起来,谢瑾年与静姝相携入内。
小姑娘从榻上下来,视线黏在谢瑾年身上,待谢瑾年和静姝给谢夫人问过安,便像模像样地福身,细声细气地唤了一声:“哥哥。”
抿唇停顿了一下,才用更小的声音唤了一声:“嫂嫂。”
这个小姑娘静姝记得,正是谢瑾年的胞妹,慧姐儿。
慧姐儿可可爱爱,静姝挺想rua一下,然而慧姐儿过于腼腆害羞,静姝不敢轻举妄动,怕把小姑娘吓哭了。
谢瑾年余光扫过静姝,一摸袖子,向来从容自若的脸上鲜有地露出一丝懊恼:“抱歉,给慧姐儿的九连环忘了带,等会儿给你送到蔷薇院去。”
慧姐儿轻轻摇了下头:“不要紧的。”
谢夫人笑道:“慧姐儿眼巴巴地盼的可不是九连环,而是你这个哥哥。”
谢瑾年轻笑,眼底笑意难得的真实:“想见哥哥还用在母亲这里等着?尽管到怀瑾院里去寻哥哥便是。”
视线在谢瑾年和慧姐儿身上打了个转儿,静姝便明白了——慧姐儿看着谢瑾年的眼睛就像是铺满了碎星,闪闪发光,活脱脱一个兄控;而谢瑾年也是真的挺疼慧姐儿。
慧姐儿安安静静,可可爱爱的,静姝也挺喜欢。
左右现在沦为悠闲的古代职业妇女,静姝便想着给日后枯燥的生活寻摸上点色彩:“你哥哥说的是,妹妹空了尽管到怀瑾院来,纵是你哥哥不在,我也总是在的。”
白嫩嫩的脸颊染上两抹红,慧姐儿小声应:“知道了。”
啊!可爱,想养!
静姝挪到慧姐儿旁边,看慧姐儿打络子,看样子是个扇袋。
谢夫人含笑解释:“慧姐儿这是给她哥哥打的扇袋,咱们长房就他们兄妹两个,素来亲近。”
“一家子的骨肉至亲,他们一奶同胞的亲兄妹,亲近些那不是应当应分的?”静姝笑着道,“我打小就羡慕别个家里有个兄弟姐妹,一直没能如愿,不承想嫁给夫君后倒是白捡了个妹妹,就是不知慧姐儿肯不肯带我一起玩儿。”
慧姐儿红着脸,嗫喏:“肯的。”
静姝忍不住发笑,抬眼看向谢瑾年与谢夫人,莫名觉得谢夫人脸上的笑意似乎变得疏淡了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不容她细想,谢瑾年便开口说有事处理,去了书房。
谢瑾年不在,婆媳二人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静姝陪着谢夫人略坐了一会儿,有庄子上的管事来秉事儿,她便被谢夫人放回了怀瑾院。
临走前,静姝成功用吹的天花乱坠的石板烤肉拐带了小萝莉慧姐儿。
*
暂且不提静姝带着慧姐儿回怀瑾院烤肉,只说谢瑾年离了荣华堂,便直奔了花园子东北角的望北书斋。
到了望北书斋,贴身小厮立时驻足,没敢越过书斋的门。
谢瑾年进了书斋,坐到圈椅里闭目思量了片刻,便有劲装汉子悄无声息地进来,跪于谢瑾年足下,双手捧着奉上了十几个编好了号的细长竹筒。
每个竹筒里都有或长或短的一则消息,谢瑾年逐一看完,眉心渐而皱在一处,沉吟了稍许:“且先静观其变。”
劲装汉子毕恭毕敬应诺。
谢瑾年摆摆手示意劲装汉子退下,便不紧不慢地拆了最后一截竹筒。
这个竹筒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今日英国公府里发生的一切,桩桩事件记录的清楚明白,比静姝亲眼所见还要细致。
谢瑾年一目十行扫完纸上内容,复又看了一眼“守门婆子收了好处,故意给夫人指错路”和“公府三姑娘被罚入佛堂里抄经思过一月”两句,合掌将泛黄的纸攥在掌心,起身负手立于窗前远眺园中将开的桃花。
不承想,却是正见着桃花林里,他的小新娘牵着慧姐儿的手,正在指挥着婆子们搭火灶,架石板。
那被架到火上烧的石板,怎么看怎么眼熟,像极了他摆在怀瑾院正堂博古架上那块奇石!
第12章 嗯,良心商家了。 用了他一块石板,自……
定睛细看,那何止是像,本来就是正堂里摆的那块奇石!
谢瑾年素来爱把玩玉石,那块石板是家里商队管事从戈壁滩上带回来孝敬他的,他看着不错便摆在了正堂里,没想到竟是被他的小新娘给拿来做炊具了。
这么会糟蹋东西,却不知她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国公府掌珠能捣鼓出什么吃食来。
谢瑾年起了兴趣,转身出了书斋,松开手掌,有黄色细粉自掌中扑簌簌落下,飘进花田里化作了花泥。
谢瑾年驻足,自牡丹花田里随手掐了一朵银红的西瓜瓤,捏在指间,负手款步朝着桃花林走去。
桃花林里。
石桌上。
靠外边缘一圈摆着七八个装满了调料的碗,有用滚油烫得喷香的番椒,有红彤彤的干番椒粉,有碾碎了的花生碎,有烘熟了的芝麻,有磨得泛着油光的芝麻酱,有白嫩的蒜片,还有几碟子酱菜。
石桌中间摆着两盘子翠绿的莴苣,一瓷盆红豆米饭。
静姝和慧姐儿,面对面蹲在灶火旁边。
静姝拿着筷子一片一片往石板上铺肉片,铺完肉片又在肉片周围铺了一圈香蕈片,香蕈外又铺了一圈茄子片。
铺好了,静姝便拿着他的紫毫笔蘸着油往肉片、香蕈片和茄子片上刷油。
慧姐儿端着碗,咬着筷子,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石板上开始冒油的肉片,连他这个哥哥过来都没有发现。
谢瑾年抬眼扫了一眼周围伺候着的仆妇丫鬟,仆妇丫鬟们悄无生息地退出了桃林。
谢瑾年就站在静姝身后,看着她用他那价值千金的紫毫蘸着油刷肉片,刷香蕈,刷茄子。
价值连城的石板,沾了油,染上了不少烟火气儿。
静姝不知谢瑾年就站在她身后,一边刷油一边跟慧姐儿碎碎念:“别急,这个肉片要烤的焦香的才好吃,白肉里的油烤出去了,吃起来香而不腻。”说着,静姝开始用筷子夹着肉片翻面,“这烤肉蘸了料配着米饭吃好吃,用莴苣包上两片蒜片,撒上芝麻、花生碎,配上酱料,包起来吃又另有一番滋味,一会儿你尝尝,保管你连舌头一块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