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煦心急如焚,幽深不可见底的双瞳中闪烁着滔天的怒意。
皇帝营帐在正南天字号,外面把守的侍卫一见他连拦都没拦,直接放人进去了。
周景煦掀帘而入,铺着火红狐皮的软塌上,皇帝正斜倚着吃茶,怀里还拥着神态娇媚的珍妃。
看清来人,周皇连个多余的眼神的都未匀给周景煦,倒是珍妃连忙从皇帝怀里起了身,瞧着怒气冲冲的周景煦赔了声笑:“老四来啦。”
周景煦面无表情觑了珍妃一眼,极力平稳声线道:“我与父皇有话要说,还请娘娘回避。”
珍妃十分配合地点点头,连忙出了帐篷。
“父皇可宣了御膳房的唐白双?”周景煦见珍妃离开,不再拖延,简单施了一礼直截了当地发问。
周皇虽对太子心有余悸,不过眼前这个儿子不过是多年前他手里一只可以随意呼来喝去的蚂蚁,对其惯性的轻蔑让周皇并未注意到来人的急切。
“你们文家...”周皇并不看他,而是慢悠悠地念了几个字,又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躺着,“真不愧是蛇鼠一窝,前人传下的礼教都记到狗肚子里去了。太子如此,就连你......”
“父皇究竟有没有宣御膳房的人?”周景煦不耐地打断周皇毫无意义的评断,心绪又狂躁了几分。
周皇沉下了脸,不悦地冷笑了一声:“你问朕要一个奴婢?”
“父皇!”周景煦彻底失去耐心,几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周皇,“请您回答!”
这大约是周皇记忆以来,这个不成器的四子对他说过最重的一句话了。被几个儿子轮番如此对待,周皇目露凶光,眼神里含着层杀意。
“周景煦!你还敢弑君不成!”
时常随侍君王侧的李福公公此时不知去了哪儿,帐篷里站着的是个同样颇有资历的老太监,见到此景也只是把脑袋往胸前更沉了沉,连上前说句阻止的话都不敢。
宫里人人皆知太子把控朝政军政大权,皇帝不过是个傀儡,而眼前这位四皇子,又是太子最疼爱的亲弟弟。
如今周朝早已拜东宫为尊,谁会为一个失势的君王得罪未来的天子呢?
皇帝没完没了地顾左右而言他,周景煦被气笑了,他伸手攥紧皇帝的衣领,迫使皇帝直视自己,“父皇莫不是想尽早退位吗?”
周景煦用的力气很大,绫罗锦缎制成的细软衣物此刻仿佛化作了一条粗陋的缰绳,紧紧勒着皇帝的脖子。
喉间传来的疼痛和窒息感让周皇剧烈挣扎起来,可他全身都被周景煦摁得死死的,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周皇这才意识到这个逆子是跟他来真的,涨红着脸拼命摇头,破碎的话语从唇缝间溢出:“朕...未曾......”
身上的力道骤然一松,那着深色骑服的身影瞬间离开了帐篷。
周皇冷冷瞪了默不作声的老太监一言,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目光怨毒地盯着门口。
多少年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深深后悔,当初为何要留周景煦一命?
他早该看清,这个逆子能从数万人的大军中一路厮杀回来,就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
......
不在里面。
许是因为害怕,周景煦扶着面具的手都在剧烈抖动着,既然御厨说了阿双是往皇营的方向去的,那大方向一定是在这里。
周景煦心中主意一定,就自东向西一间间帐篷翻找,最东边住着两位娘娘,见他煞气腾腾地进来惊叫了一声吓得花容失色,不过周景煦发现里面没有唐白双的身影便迅速退了出去。
大约是周景煦运气过佳,他在第三个帐篷的木榻上找到了唐白双。
少女皱着眉似乎陷入熟睡,外衣已被扯破搭在床头的扶手上,里面的中衣领子也敞开着,露出一片雪色肌肤。
见到此景,周景煦脑子里轰地一声,手忙脚乱地替唐白双检查了一下,发现阿双只是被撕破衣服,并未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这才将人紧紧揽在怀里。
此地不宜久留,周景煦将唐白双打横抱起走出了营帐,转身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去找件合适的袍子。”周景煦入了营帐对着婢女吩咐了声。
那婢女下意识往周景煦怀里望了一眼,被四殿下抱在怀里的女子似乎在熟睡,容貌被遮住了,她虽好奇也不敢多加耽搁,赶紧领命退出了营帐。
待把唐白双好生安顿在榻上,周景煦又不放心地重新检查了一遍,确认阿双属实没有受到伤害后,一颗悬着心才算落地。
李全......周景煦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往日澄澈的眼瞳寂如深渊,他定要叫此人不得好死。
婢女动作很快,马上找来了件干净的袍子,周景煦迅速给人换上,又抱着人往御膳房的方向去了。
周景煦将唐白双安顿在她的帐篷里,坐在旁边等人醒过来,直到现在,他心里那种恐慌感还未完全消除,浑身上下都寒凉如水。
周景煦搓了搓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唐白双终于醒了,她睁眼就瞧见背对她坐着的景祥,迷迷糊糊扯了扯景祥的袖子,声音低哑得发奶:“你怎么在这儿呀?”
周景煦身形一颤,掩去眸底的暗色,回身笑了笑,“我等着你烧烤,没想到你倒睡得挺香。”
“我睡着了?”唐白双面上闪过一丝茫然,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记得我去见皇上来着,到了以后那个公公叫我稍等片刻,他去禀报皇上,然后......我好像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在里面晕倒了。”周景煦替唐白双拈过被子,顺其自然地把人抱坐起来,“太医说你受了风,山里的阴风潮气大,许是激着了。我是在太医营找到你的。”
“啊?”唐白双惊讶地瞪大双眼,难怪她今天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没想到是山风作祟,竟严重到直接晕了过去,看来这具身子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健康。
“皇上没见我我就晕了,不会怪罪我吧?”
“自然不会。”周景煦声音柔和而轻缓,不由伸手去理了理唐白双微乱的鬓发,“饿吗?”
“饿!”唐白双被弄得有些发痒,下意识用脸颊蹭了蹭景祥的指尖,“你也饿了吧!等着,我们烧烤去!”
小姑娘一说吃的就来了精神,翻身下了床就撒丫子跑出了帐篷。
周景煦愣了愣,看着刚刚被蹭过的指尖,温软的触感似乎还在,他眼底终于浮上一丝笑意,舌尖轻舔过唇瓣。
第20章 吃兔兔
李全的事,周景煦并不想跟唐白双提,他看着小姑娘欢脱又忙碌的身影,便觉阿双应该永远如此,她眼里可以只有她的菜,她的余生可以只琢磨着怎么做好下一道菜,其余的事,周景煦并不想让她染指。
阿双似乎对晚上的烧烤很是期待,周景煦过去帮忙支烧烤架,山上露重,尤其是夜里更甚,要找几块粗壮的湿木不算难事。
唐白双难得见这位少爷过来插手一起做饭,不免多看了景祥一眼,可看着看着,她似乎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
“景祥。”她走到景祥身边,用手指轻轻戳了下人胸口鼓鼓囊囊的位置,“你这儿是怎么了?”
周景煦愣了一下才突然想起他今晚过来找唐白双的本意,连忙从怀里把那个毛茸茸的东西掏了出来。
完了,他压根忘了这回事,小家伙不会被闷死了吧?
摊开在手心里一瞧,黄乎乎一团的小家伙气息绵长,竟是睡得正香。
“小猫崽!!”唐白双兴奋地叫了一声,看着景祥手里那只巴掌大的小黄猫一时间手足无措,“这、这还没断奶呢吧?哪里来的?”
“下午在林子里射中一只猞猁,猞猁捅了猫窝,大猫被咬死了,只剩下两只猫崽。”周景煦示意让唐白双把猫崽抱过去。
“另外一只呢?”唐白双小心翼翼接过,忍不住在猫崽的小脑袋上亲了一口。
“......”周景煦一脸不是滋味,说起这个他就来气,“被太子那厮强取豪夺了。”
唐白双忍不住笑出了声,“那这只我们一起养,好不好呀?”
“好。”周景煦眼神柔和了许多,“太子那儿什么都有,喂奶的事,你不必担心。我每天喂好了给你抱来。”
这下好了,猫崽是现成的,她只负责摸摸抱抱亲亲,其余连管都不用管了。
知她者莫过于景祥也!
这个时候前面皇营差不多已经开始吃饭了,伙房那边应该还有不少野味的余存,什么猞猁不猞猁的,唐白双不敢吃,但是来个山鸡野兔什么的那绝对很香。
她把猫崽重新塞回景祥怀里,“你先揣着!一会儿丢了。”
周景煦应了一声,一脸满足地摸了摸怀里猫崽的位置,殷勤道:“我给你帮忙!”
唐白双拎了两只兔子回来,景祥对兔肉的处理工作很是在行,迅速剥皮清洗,唐白双只负责弄香料。
一只抹孜然,一只加辣椒,想想就很快乐。
洗干净的兔子要用刀切开数个口子,在里面抹上充足的香料调味,静置片刻等调料充分腌制入味,就可以架着烤了!景祥搭的烧烤架足够大,可以两只兔子一起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