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谋反之汉王,尚是宣宗亲叔。而今之藩王,可有几位为陛下之亲亲?”
“先帝时,不允藩王入京。然堵不如疏。”
“陛下,高压之下必有反抗。晋王和安化王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杜锦城缄口不言,看着喜怒不辨的皇帝,佯装惶恐道:“陛下,臣是不是失言了?”
朱厚照对他摇了摇头,然后道:“无碍,朕知道锦城所言,皆是为了朕。”
杜锦城感慨地道:“陛下待臣如友,臣视陛下如亲。臣孤苦伶仃,茕茕孑立于世。唯陛下为臣之友也。”
朱厚照自然是查过杜锦城的。杜锦城的的确确就像他说的那样,是一个孤苦伶仃人。与半个朝中之人都没有联系过。不可能为任何人张目。
而且有所求和没有所求的差别太大了。别有用心的人会和他或委婉或直接地要金银,要官位。但是杜锦城却是真的什么都不和他要的。
被他应召而来,也不过是和他吟风弄月。杜锦城每每遇到一些觉得会对他有害的事,都会直接和他说。他不是那种谄媚地奉承,而是真心地对他好的。
越是这样,朱厚照越想把各种东西给杜锦城。
杜锦城,是谢棠走得最妙的一步棋。
朱厚照喜欢那些能够被他掌控的,又一心一意为他的臣子。他谢伯安承担着谢家的未来,又是江南之首,自然不能为人所控。
所以自己的话,对朱厚照的影响要小很多。既然这样,那他就亲自去为皇帝陛下造出一个满足他的愿望的人,来隐晦地传达自己的诉求。
有杜锦城日日夜夜在他身边或明确或隐晦地说着藩王的弊端,朱厚照不可能不对藩王心中有异,也不可能不想着削藩。
果不其然,此次楚王叛乱,皇帝要严厉镇压。而且随从之人,皆要受到严厉处置。
南方的战争刚刚停止,就又一次打响。只不过之前是为了护卫国家,而现在却是为了镇压藩王。
谢棠带着一帮人去戏园子听苏州戏,听着那些被台上的大家咬字格外清晰的字眼,暗暗记在了心里。
回府之后他拿出一本古旧的书,开始解这苏州码子。
——事已成,大人可以布局。
谢棠笑了,笑得张扬肆意。不亏他筹划多年,终于见到了一丝光彩。
楚王谋反,自然说是皇帝昏聩,要清君侧,效仿成祖,靖清天下。
清君侧,一般来说都是说要去清除小人。
杨廷和一向对他们藩王友善,他们还在想着要不要日后对杨廷和招安呢。自然不会说是他。而李东阳被气出了病,自然要去征讨一个卧病在床的老头子没什么意思。而谢伯安如今因为江彬,和皇帝颇有些僵持。江彬又是飞扬跋扈的,自然是送上门的借口。
为造反扯上一张虎皮大旗,找一个让文臣清流们厌恶的,能够让他们站在道德高位的借口。
没有人比江彬更加合适做这个被他们清君侧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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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江彬一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而这时候, 谢棠在一次面见皇帝后反而是不去弹劾江彬了。
皇帝心里只是想,谢夫子还是顾念朕的。而在朝中清流眼中,却绝非如此。
皇帝居然为了江彬, 逼迫谢家大人闭嘴!真是可恨!
“既如此,不如让江大人去前线。也好洗刷他的罪责。”杜锦城这样对皇帝说道。他向皇帝建议道:“若是陛下舍不得江大人, 担心他的安危。可以在南方的战乱被平定了一些的时候再让江大人前去。”
“江大人对兵法侃侃而谈,想来到时候博得一些军功也是轻而易举。除此之外, 不但能够洗刷那些贼子的污蔑, 还能够渐清陛下在朝中的压力。一举三得, 绝对是不亏本的买卖。”
杜锦城说得诚恳, 果然让朱厚照颇有些动心。
而杜锦城出去的时候, 低着头勾起了一抹让人胆寒的笑。
南方军中, 谢长青可是已经去顶了杨原的缺了。为了这个, 谢棠不但为杨原谋职, 还为另一位千户的升迁放了手。
等到江彬到了南边儿,一定让他有苦说不出,狠狠地栽一个跟头。
江南的捷报很快传到了京城。
庐陵知府王守仁在本地卫所指挥叛乱的情况下,召集新兵,亲自练兵。带兵守住庐陵, 在后来甚至亲自捉拿了楚王的大将林令。
捷报传到京中, 皇帝大喜。遂问王守仁是谁?谢棠压抑着自己的喜意,上前道:“当日守仁弹劾逆瑾,为逆瑾所害,贬至龙场。正德五年,逆瑾伏诛,守仁冤屈洗脱,重为知县。几年以来, 政绩彪炳,官声上佳。至今升至庐陵知府。”
朱厚照听了叫了一声好。然后直接下旨给王守仁升了官,让他和前去的援军一起抗击反王。同时,朱厚照把江彬塞到了援军之中。
谢棠放飞了自己新养的送信的鹰,摸了摸阿隼的毛。
这种极为私密的信件,还是用别的鹰合适。毕竟现在认识阿隼的人,实在是太多。
江南
王守仁指挥着军队从后面包抄敌军。而敌军中的一部分人马已经掉入了提前布置好的陷阱。
“攻击左翼。”这位经历过苦痛的大人眼中有着睿智而平静的光芒。如果你真的了解他的话,你会发现那些平静都是假象,平静之后的蓬勃生机和熊熊火焰代表着无尽希望与光辉。
他已经战胜了这些苦痛,也战胜了他自己。
左翼的薄弱处很快被攻破。敌军已经溃败,他们被这些不要命的疯子大了几天,已经濒临崩溃。而王守仁则是带着他的这一支已经经历过腥风血雨的磨炼的军队冲向敌人的心脏。
李家
谢棠此时在李通的院子里,他呷了一口李通亲手泡的雪绿,对他道:“等到江彬再回来,他至少会折一条腿。”
李通扣到肉里面的指甲终于松了下来,而谢棠道:“我会让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
李通眼眶发红:“师叔,我为二管家的在天之灵谢谢您。”
谢棠道:“你还要和振作起来,想想老师,他受不了你这样。”
而李东阳,又一次写好了自己的辞职信。
他已经不愿意再在这官场待下去。如今棠儿回来了,也有足够的本事,他能抗得起来两湖和江浙了。他也放心归去来。
至于陛下......只求他能答应吧。自己不会在此时——藩王叛乱的时候告诉皇帝自己要离开。但是等到平定叛乱之后,他就是真的要离去了。
此次陛下对江彬的处置,已经让他已经寒了的心不能更寒了。
他为天家呕心沥血,抵不上佞幸小人谄媚笑言语。
他从来都不是天真人物,却也没想过自己一生的颜面如此不值钱。
战争在朱麟和王阳明的带领之下逐渐走向胜利。楚王与宁王自认自己已经筹谋周全,但面对国家武器的征讨,还是有如螳臂当车。
正德八年冬,楚王、宁王之乱平。朱麟亲自俘虏楚王,王守仁带军队拦截到了逃逸的宁王。帝大喜,李东阳借此上书,道身体不适,欲辞官回乡。
帝留东阳,道李首辅为天子之师,侍两代君王。劳苦功高,不世才具。多番挽留。
然李东阳去意已决,皇帝只好厚礼相送。加封李东阳为太师,又给他的子孙多番封赏。
烟雨阁
谢棠亲自把博山手炉拿过来放到了李东阳的手中,又为他盖上了一条厚厚的狐皮毯子。
“江彬断的那条腿,是你找人下的黑手。”李东阳虽是询问,却是已经肯定了就是他做的。
谢棠搬过来一个小小的红木凳子,坐在凳子上面看向李东阳:“是的,老师。这是他应该承担的惩罚。”
“你怎么这么大了,还是这么意气用事?”李东阳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虽然是在批评他,语气却是温和的。
谢棠笑眯眯地道:“打死他他也猜不到是我,他那只队伍和我可没什么关系。江文宜得罪的人多了,他也就是怀疑一下我,造不成什么威胁。”
李东阳看着谢棠笑,他也笑了:“我要回家了,以后的路,就要你一个人走了。”
谢棠被他说的有些心酸,眼睛一下子有了涩意:“老师如今能够归去,伯安虽不舍,却是欣然。虽然想到日后没有老师陪伴,心中有百般难过。但是一想到老师在以后的日子里没有案牍劳形,我的心中就止不住地漾上千般欢喜。日后老师在家里,万万要保重身体,顾惜己身。”
李东阳道:“你日后要小心谨慎,不能行差踏错。自此以后,你便是真真正正的当家人了!”
谢棠忍住自己想要哭的冲动,保住了李东阳的大腿。侧过脸轻声道:“老师放心,你的徒弟,一定会是最好的主政大臣。”
李东阳道了几声好,终究是归于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