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江彬救过自己的命。
但是谢棠也救过。不但谢棠救过,谢亘也救过。
这可如何是好?
而李东阳因此被气得旧伤复发,身体愈发糟糕起来。谢棠见,更是把江彬恨到骨子里去。而当他看到皇帝的迟疑之后,直接把皇帝也恨进去。
在这之前,他有失望,有厌恶。却到不愤恨。
现在却是真的有怨恨的。
老师劳心劳力一辈子,还比不过一个凭这花言巧语和相貌媚上的佞幸吗?
朝堂上的弹劾越发多起来,每一封都是把江彬往耻辱柱上钉的狠厉。而那些帮朱厚照的御史也开始闭嘴,有的甚是直接请病假。但皇帝只是把江彬禁足在家里,罚些俸禄。却没有要真正处罚的意思。
这年头,谁靠那几个俸禄过活?
朝堂上风风雨雨,江彬进宫和皇帝客诉许多回。而谢棠只是躲在背后操纵一切。
皇帝清楚,江彬也清楚。
但是朱厚照却没法子惩戒谢棠。先不说御史上书弹劾江彬的桩桩件件都是属实的,只说谢棠待他这个君上,所求寥寥,给予却是颇多。他欠对方的恩情,却在江彬伤对方老师的家人的时候有所回护。这已经算是过分。总不能让人家的脸被打之后,还要强迫人家把另一边儿也伸过来吧?总要让他把气出,然后再寻求回转的机会。
机会没有等到,藩王那里却有出现问题。
楚王叛乱,天下哗然。
这些年不知为何,皇帝对藩王的态度越来越差。而藩王自然是不满自己的待遇下降如此之多,造反自然也是有迹可循。
楚王叛乱后,安王、宁王与之同谋,同叛乱。天下之间风云变幻。谢棠想到南方,不知是忧是喜。
楚王叛乱于江西,而守仁也在江西为官。
忧的是守仁的安全,喜的是凭借守仁的本事,十有八九能够借此立功。
而且他的谋篇布局的第一步已经开始。
让皇帝去削藩,在他清除这个封建王室前让他们自己把这个国家最大的毒瘤除去。并借机在征讨叛逆的时候扶上去更多是自己人的军官。
没有哪个中央集权的帝王不想削藩,然后让中央的权力集中的。如果他不想,这个藩王十有八九是他的亲儿子。就算是亲兄弟,也阻挡不这种想要把权力攥在自己手心里的欲望。
朱厚照,无疑是所有这样的皇帝中的一个。而且,他没有儿子。
这样一个没有儿子的他对于那些有十几个、二十个儿子的,每天都让国库养的隔好几层的亲戚们的“吸血”行为,怎么可能受得。
他一开始,也不过是不清楚这些藩王到底吃他的多少,也知道自己去削藩可能会带来的不良结果罢。
可是,当他身边有一个宠臣,和他说一些引导性的话呢?
刘瑾的成功让钱宁、江彬们看到希望,也让谢棠看到一个极妙的机会。
皇帝这三年来,身边有一个宠臣。但是这个宠臣在朝堂上的大人们眼中,却不是像刘瑾、江彬等人一般十恶不赦。
这个宠臣,名唤杜锦城。据说是杜甫的后人。名字就是来自于那一句“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这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是个文质彬彬的浪荡公子。玩乐的东西都颇为风雅,说话又有趣。皇帝喜欢他,大臣们也不讨厌他。他也不要什么重要官职,就在翰林院里挂个名儿。说的话儿精妙,奉承人时又是羚羊挂角。这是杜锦城在朝中大臣们心中的形象。
但是在朱厚照心里,这是他的谋士,他的军师。当时在谢棠守孝的时候,他和朝臣争执生气。晚间便去花楼里面找找乐子,便遇到杜锦城。
他二人赏风吟月玩得开心。朱厚照和他成朋友后,多次把他遇到的难题转化为一个商户人家的老爷遇到的问题来和杜锦城讲,杜锦城却是帮他出许多妙计,都是大为有用。
后来他表明身份之后,杜锦城对他也只是恭谨,却不是借机巴结。给他封赏爵位他也不要,最后只是挂一个闲职。却帮他出谋划策,解决不少难题。
越是这样,朱厚照越是觉得杜锦城不慕名利,是真正的朋友。愈发看重他。因此当杜锦城有一日和他一起在豹房玩乐之后一起去泡温泉的时候,杜锦城道:“城实为陛下忧虑。”
朱厚照当时问道:“朕富有四海,杜兄何虑之有?”
杜锦城道:“藩王势大,我心实忧。”
朱厚照一下子就被勾起兴趣,只听杜锦城道:“藩王之乱,自古至今共有之。西汉有七国之乱,西晋时期亦有八王之乱。太|祖心怀一家亲亲之好,故分封藩王。然日转星移,藩王之心已变!”
那时安化王的谋反刚刚被杨一清镇压,杜锦城的话说服力很大。杜锦城知道自己已经勾起朱厚照的兴趣,想到自己所做之事最后会带来的百姓安乐,他的心头就是一片火热,如同烈火燎原,一片光热。
第163章
“陛下。”杜锦城倚在温泉池子的边儿上循循善诱。他道:“民间有话本道:‘只要登得高位, 管那皋门稚门?’说的竟是当年成祖典故。若是各地藩王皆有此心,陛下可能安睡?” “臣言至于此,不敢再言。再说下去, 臣便是妄议天家,罪可当诛。其实臣连之前的话也不该说的。只是逆耳忠言, 安化王之事让臣为陛下忧虑。臣不仅是享受着陛下给予的荣华的宠臣,更是陛下肝胆相照的朋友!”朱厚照听到这里, 皱了皱眉头。然后看向风光霁月的杜锦城, 心气儿顺了许多, 他道:“你继续说, 朕绝不会给你定罪。”
杜锦城好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他道:“臣知晓陛下刚刚已经让伺候的人下去了, 只是这暗中的人......”朱厚照知道他的未尽之意, 于是道:“这些人都是朕的死士, 绝对可信。”
杜锦城道:“ 太|祖皇帝生前分封了二十五位藩王。分封朱家子孙是为了屏藩帝室。但是时至今日,屏藩帝室变成了造反作乱。短短几年,晋王和安化王的不臣之心都昭之于众。臣想,安化王绝对不是唯一有反心的臣属藩王。”
“太|祖时,各地藩王都能调度和指挥军队。兵强马壮的藩王自然对中央统一有害。太祖在时, 自然是屏藩帝室。但是在太祖去后, 位高权重的藩王和年幼的国主之间自然矛盾重重。就像前些日子,楚王向陛下请封,陛下因安化王之事给否了,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一提到这事儿,朱厚照就恨不得打楚王那个老不死的一巴掌。生的第六个儿子也来向他请封爵位,真当大明的爵位是铁打的, 数不清吗?
“成祖收回了王府护卫军,但是各地藩王的确有人私自养兵。”
“我们虽然不知,但是安化王一事,就能证明这样的事情的确可能存在。而且,将军们......”
杜锦城住了口。
“你不敢说,朕来替你说!”朱厚照道。“朕的好文武大臣们,说不定哪个就和朕的那些堂叔叔堂伯伯们勾搭到了一起,贪图的就是那一份从龙的泼天功劳!”
杜锦城看着皇帝的怒火已经被自己勾了起来,心里泛出了一抹浅淡笑意。面上却仍旧是那副忧心忡忡的好友加忠臣的愁容。“陛下的银子不够用,养兵赈灾处处用钱。杨阁老帮着陛下改善田制,已经丁忧的谢大人也帮着陛下开源。但是还是不够。太|祖陛下想让天家永远繁盛,给宗室定下的俸禄极高,又下令子孙后代不论嫡庶都有承袭的继承权。但是却并非如同武帝之时的推恩,而是要朝廷给予封赏。就像楚王,都第六个儿子了,还来向陛下伸手。”
朱厚照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些人的确是在吸他的血。每年什么活都不干,只会花他的银子。
“陛下,这是臣所为您所忧虑的。宗室的繁衍是无穷无尽的,但是税收数目的增长却没那么快。”
“太|祖时,宗室大多只有太|祖一家人。天下之大,陛下富有四海。就是再丰厚,国库和内承运库都负担得起。但是现在宗室人的口已经上万,但是河间王府的俸禄一年就有将近两百万石,但是王府所在封地一年的税收都将将有些不够支持这笔这么大的支出。”
“甚至有些藩王为了这笔好处,不停地生孩子。有的王爷甚至有二十多个儿女!”
朱厚照心里盘算着这笔支出,然后又听杜锦城道:“亲王大婚,王室娶亲嫁女,所花的钱都要国库出,一位王爷生了二十余个子女,那么陛下就要为他们办二十多场婚事。而作为皇家的婚礼,再俭省也是要八九千甚至两三万的银子。”
“在宣宗的时候,宣宗陛下有意削减藩王待遇。但是英宗仁厚,给藩王们的赏赐却是极为丰厚。宪宗陛下不改父志,继续丰厚地赏赐藩王。而这种丰厚的赏赐渐渐地也成了定例。”
“藩王在地方上权力很大,他们在封地上侵吞土地和税收。即使边疆战事起来,很多藩王仍旧在掠夺钱财。强敌入侵之时,一不能帮朝廷抵御外敌,二不能给予经济支持,三却仍旧在掠夺钱财,让陛下失去民心。四让陛下承担极大的经济负担和财政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