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太难了,写完一遍还是记不住怎么写可咋办啊,算了,一会练习就跟着描吧。
满脸痛苦的陈三石见夫子的手伸向曲清眠面前的宣纸,当即又精神一振,主动解说,“他写得一定很好吧,我看他这么握住笔。”
陈三石空手虚握,比划着,“唰唰唰就写出来了。”
夫子摸着胡子,默了片刻。
默的陈三石以为自己说错了,其实这同桌根本就是一通乱写,何赵几人伸长脖子正准备看笑话的时候,夫子大笑起来,“好,好,很好!”
严肃的夫子突然开怀,整个学堂都有些惊奇,议论声比江柳歆那会还大。
桑荔站在窗柩外,不高兴不骄傲那是假的,她想,小眠可不只是字写得好,他那般聪慧,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恐怕等考试之后,直接就能进入内舍。
听说内舍学生可以去藏书院,夫子的讲授也更精深全面。
“你书法习了多久?”夫子看着曲清眠,目光温和。
“一个月。”曲清眠如实回答。
夫子这回沉默的时间更久,震惊下还拽掉了好几根胡子,半晌才回过神,“下学后先别急着走,我与你谈谈。”
少年微点头,算作应答。
桑荔彻底放下心,小眠虽然冷淡寡言,但对夫子也算是有问有答。
夫子继续往后面走,一个个教学写自己的名字,但江柳歆的注意力却是再也收不回来了。
夫子赞她,只用了个不错,但是赞那个少年却是连连叫好,引得她既不甘又好奇,后面也没心思去关注其他人了,只认真想着,怎么样才能吸引到他的注意。
何赵那几人虽非大字不识,但也就只是能写出自己名字的水平,那字张牙舞爪,就恨不得快要飞起来,夫子重新教着写。
相较而言的差距,让何赵又瞥了曲清眠一眼,心里隐有不爽。
傍晚下学之后,见了夫子,曲清眠还是不大开口,桑荔在旁进行补充。
聪慧的孩子谁都喜欢,因此也更宽容,夫子不认为他的沉默有什么问题,反而起了爱才之心,说日后在学堂上,会另行给他安排习课内容,等到了大考,的确是优秀,便可去内舍。
回去的路上,桑荔是真的开心,就差拉着曲清眠跳起来,夸赞自然也一波接着一波,狂浪般层出不穷。
等到平静下来,桑荔放慢步调,“明天开始,便不去私塾陪着你了,但傍晚下学的时候,我会去接你。”
“我识路。”曲清眠淡淡拒绝。
“小眠,你不能剥夺我每日里最重要的事情,”桑荔软声嘟哝,“我忙完过去,还能早点见到你。”
最重要的事情,早点见到你,见你。
少年垂下眼睫,轻轻应声:“嗯。”
第15章
江柳歆今日特意起了个早,让庄婶给她仔细梳妆过了,走的时候,她还带了糕点。
学堂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当江柳歆出现在门口,嬉闹喧嚣一瞬间静止。
少女穿着一袭水红色罩轻纱的衣裙,白皙清瘦,一头长发用白色丝带束成垂髫分肖髻,还在两侧别入了四只水晶般亮眼的蝴蝶头饰。
就连那张清丽的小脸上,也描了眉,还稍稍抹了胭脂。
陈三石正抓着包子在吃,咬了一半眼睛倏地瞪圆,拿胳膊肘撞了下身边的曲清眠,“别埋着头了,快看快看!”
曲清眠皱眉,往里挪了挪,下意识抬头去看。
面对大家的反应,江柳歆很满意,更叫她高兴的,是那个冷漠少年也抬头看过来了。
虽只一眼,但至少也看她了不是吗,特意为他装扮的美丽落入眼中,怎么可能心中不起涟漪。
江柳歆笃定在他那里留下了一个惊艳的好感,脚步轻快的扬着笑脸就往那边走。
陈三石狂塞剩下的一半包子,鼓着脸颊激动的又想拿胳膊肘去撞身边的人,却发现撞了个空,“她她她好像朝着这个方向笑,不会是在看我吧,走过来了走过来,她走过来了!”
“咳!咳咳!”一激动,他直接咽下包子,噎得脸红脖子粗,直捶胸口。
当江柳歆走到跟前,陈三石更是腾一下站起来,想说话,却咳到什么都说不出。
“清眠,这是我给你带的糕点,父亲托人从雲城带回来的,也是我最爱吃的,分给你。”少女摊开一块白色绣花的绢布,里面躺着几块精致的、粉糯糯的点心。
窗外有风吹进来,食物清甜的香味发散,江柳歆拿捏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和羞怯。
没有人能拒绝她的主动示好,她想。
陈三石震惊到都忘了咳,没多久噎到快要呼吸不过来,才更加剧烈的猛咳,唾沫星子溅了江柳歆半个袖子。
少女还不能很好的隐藏情绪,嫌弃的皱眉往边上站了站,又将糕点往前送,“清眠?”
曲清眠头也不抬,声音冷淡,“滚开。”
少女脸上的笑容僵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陈三石再次震惊,屏住呼吸硬生生止住不合时宜的咳嗽,憋到脸通红。
曲清眠掀起眼皮,眸子漆黑幽深,静静看着她。
夏季干燥,哪怕有习习微风,也是热的,整个天地间都像蒸笼一样。
可江柳歆此时却仿佛置身冰窖,从头凉到脚。
她已经完全顾不得什么面子或者生气了,心里只有害怕,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快速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等到醒过神,她的脸一下热到发烫。
怎么回事,为什么被看了看就退却了?
那股害怕消散,江柳歆此刻只觉得丢脸,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主动示好,竟然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陈三石猛灌两口水,总算把堵在胸口的食物给咽下去,看曲清眠的目光里满是钦佩,“曲兄你——真绝了!”
他回头瞧了两眼,何赵的脸拉到比马脸还长,要多臭有多臭,忙又小声道,“曲兄,你拒绝江柳歆拒绝的对,要不然后面那几个,绝不会放过你。”
起初陈三石还以为江柳歆是朝着他来的,此时也只有庆幸,还好不是。
否则就他那激动到脑子空白的劲,还不傻呵呵的把糕点收下,从而被何赵记恨上。
这般一想,他愈发觉得身边的少年厉害,面对美色还能这般冷静。
习课间,夫子念一句,大家跟着读一句,然后一人一句接替朗诵。
早间那点微风没了,闷热让有些人乏到直打瞌睡。
夫子会轻敲戒尺提醒,但也还是有头一歪,继续趴到案几上去的。
“何赵,站起来!”夫子厉声呵斥。
趴在那的少年一袭墨色布衫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因为天热,挽着衣袖,露出的小臂因为常年干活有着很明显的精实肌肉。
何赵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却是将头一瞥,挑起下巴点向曲清眠那边,“我睡个觉不行,那凭什么他全程不参与朗诵,自顾自埋头看闲书就可以?”
见他顶嘴,夫子毫不留情的说道,“你的水平大字都不识几个,还得从三字经、四书学起,拿什么去跟人家比?”
何赵梗起脖子,满脸不服。
不等他说话,夫子又继续道,“他四书五经都已经能倒背如流了,自有我另行安排的任务,你天份上差人一大截,还好意思在这里睡大觉不思进取,接下来你便站着听课,什么时候瞌睡醒了,你再坐下去。”
被夫子训斥一顿,何赵更是满心怒气。
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他怎么就差人一大截了?
察觉到江柳歆也回头看了一眼,何赵更是觉得丢了脸面,所有的不服和怒气全都算在了曲清眠头上。
中午放饭学,有的孩子是附近村子里的,午间吃饭回去太远,赶不及,只能自己带,或者是家里人算着时间给送饭来。
镇子上的大多都会选择回家,不过江柳歆没有这个打算,庄婶会给她送来。
毕竟夏季太热,这一来一回的,满头大汗不说,还容易晒黑。
她见少年起身往外走,想叫住说句话,又按捺住,还是等傍晚下学好了,时间更充裕。
何赵和身边几人的目光也都随在曲清眠身上,接连站起身,往学堂外走。
“要不我们几个现在上去给他拦下来?”
“就是,看到这小子傲气的样,我就想揍他。”
“最重要,江姑娘是怎么想的?这种假清高闷声不吭的货色,怎么比得上何兄?”
何赵走得很快,虽然看见那人他就满肚子不爽,但还是压下火气,“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我要抓紧回去帮我娘搬货。”
想到他家里的情况,几个少年也都加快步子,反正他们都离得近,帮一把了再回去吃饭也不迟。
桑荔下午卖冷食的时候,碰到一个牵着孙子的老妪,是从附近的村子过来赶集,准备回去的。
孙子见排队的人多,又见卖的冷食是从未吃过的,吵着嚷着非要。
老妪背着竹篓,单薄的身子提着篮子有点佝偻,为难的摸着已经采买一空、瘪掉的钱袋子。
那双眼睛浑浊,小心翼翼看着桑荔,“姑娘,没钱了,卖完东西的钱又都采买用完了,我可以,可以用这两只小鸡崽子,换一个你的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