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难听话,得亏她病逝了,没被认回来,要不然就崔雁儿那性子,一定会咬着没害死人的话,过来讨好老爷和公子,到那时,说不定就把这两个男子给哄的改变了心意,那才是真的恶心坏了。
崔彦里没有说什么,曲着背脊,慢慢悠悠地回了房。
燕落扭了扭腰,小声骂了句:“真真是个老糊涂。”
崔修时的反应则正常的多,他瞥了一眼燕落,道:“这事我早就知道了,不必再来跟我重复一遍。”
燕落怯怯地垂下了头,道:“是奴婢败坏了公子的心情,是奴婢的错。”
崔修时拿着剑,准备去院子里练武。至于书房里的那些书,崔修时再未多看。
靖州尚武,所以家中一般都会让孩子习武,崔修时偏爱武而不爱文,这让崔彦里很是无奈。当初在边疆,崔修时说他想去参军时,他竟然没有听到崔彦里的拒绝,所以崔修时才会那般惊讶。
崔修时挥舞着长剑,身姿挺拔有型,冷峻的面容沉下,薄唇紧抿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顺天府的大牢里,这日迎来了一个人,狱卒小心翼翼地给他带着路,然后小声的说道:“大人,这便是罪犯宋衍庭所在的大牢了,您注意点儿时辰,可不能多待,属下在外面给您守着,有什么事您就唤属下。”
这人正是崔修时,他被启元帝封为骑都尉,从五品,官职不高不低,但崔修时对此并不满意,觉得自己明明立了大功,到头来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儿。
他站在牢房前,对着缩在角落里的宋衍庭说道:“我是崔修时,和你的妾室崔雁儿有深仇大恨,本该是我了结她的生命才对,没想到被你给抢占先机,不过看在你帮我报仇血恨的份上,我愿意救你出去。”
可以说崔修时这个举动是带着几分羞辱的,他看着那低埋着头的宋衍庭,嘴角微微扬起,曾经他是靖州有名的青年才俊,自己跟他比起只是个默默无名的人,但现如今一切都反转,自己当了官儿,成为崔家的顶梁柱,而宋衍庭则成了个阶下囚,甚至那残的那条腿也是因自己所致,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可真是太爽快舒畅了。
宋衍庭听到这话时,猛然抬起头来,他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裳已经脏的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
宋衍庭声音嘶哑,他问道:“你真的能救我出去?”
崔修时双手背后,高傲冷漠地看着他,说道:“当然可以救你。”
宋衍庭头靠着墙壁,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崔修时唾骂道:“你凭什么来救我?就凭你立了军功?崔修时,你算个什么东西。跑到我面前怜悯施舍,我杀崔雁儿不是为了任何人,是为了出口恶气!”
崔修时瞬间沉下了脸,无情冷漠地望着他,说道:“冥顽不灵的人,既然你不想活命,那我就不自找麻烦了。”
宋衍庭吐了口唾沫,毫无修养可言,他一条腿在地上放着,另一条腿则是止了起来,宋衍庭自嘲一笑道:“看在你我同在一个军营的份上,我也不必去牵连你,实话告诉你吧,是有人不想让我出狱,仅凭我杀了一个妾室,罚钱受刑都是可行的,但偏偏把我关在牢里六日。这六日以来,我连一次顺天府尹的面都没见过,摆明儿,就是有人故意压着我。”
崔修时听他这一言,顿时生出了退意,如果真的如他说的那般,那自己岂不是真的自找麻烦?
宋衍庭看着那黑漆漆的外面,大牢里没有任何的光亮可言,他奢望的眯了眯眼睛,道:“如果你真的想帮我一次,就让狱卒给我换个地方吧,这里太暗了,我想到一个有窗户有光亮的地方。”至于离开大牢,宋衍庭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崔修时抿抿嘴,道:“可。”
宋衍庭苍凉地笑了笑,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感慨一句:“到头来,唯一对我伸出援手的人,竟然是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而自己一直拼命效忠的主子三皇子,不仅睡了自己的妾室,还把自己关在这里,永无翻身之日,这都是自己瞎了眼啊,如果当初他不被三皇子的利益所迷惑,他现在就与贺章之无差,会娶一个美娇娘,忠心耿耿的当着太子心腹,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宋衍庭为何会以为他困在牢中是三皇子的命令,那是因为贺章之收买了狱卒,让狱卒偶然说出“你得罪了大人物,杀了他的女人,你自然逃不出”的话。
所以宋衍庭便被贺章之牵着鼻子走,让他对三皇子怀恨在心。
崔修时敏锐的察觉到他话中的言外之意,黝黑的眸子一动,对宋衍庭说道:“除了我,难道就无旁人帮你?不是都说你与贺章之关系甚好么。”
宋衍庭扯唇一笑,“假的,都是假的,我从来都不是贺章之的对手,我被他简直戏耍的团团转啊。”
忽然,宋衍庭灵光一闪,之前陆纭纭说毒药时,他听的一清二楚,由此可见崔雁儿根本就是他们派来的人。自己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时机,反威胁贺章之,因为崔雁儿是他的人,但最后又和三皇子搅合在一起,如果贺章之敢不来救自己的话,就别怪他把这件事告诉三皇子了。
这么一来,自己完全就有机会逃出生天了!
宋衍庭顿时变了脸,不再是刚才那副死气沉沉的嘴脸,他爬过去,双手握着牢栏,说道:“崔修时,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的家产全部送给你!”
崔修时嫌弃地一撇唇,道:“你那点小钱儿,我可看不上眼。”
宋衍庭一咬牙,说道:“那这么办吧,你帮我,我就告诉你妹妹的事情!”
崔修时表情严肃起来,他冷冷地说道:“我妹妹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还有什么事对我说?”
宋衍庭面不改色,道:“你不是想找那个玉佩吗!我有线索,只要你帮我,我一定会告诉你!”
线索什么的,完全是他胡诌瞎编,但不管怎样,先哄住崔修时才是正道理。他不能拜托狱卒,谁也不晓得那狱卒是不是三皇子的人,为了一线生机,他必须赌一次。
崔修时一字一句道:“你最好不要骗我。”
“你只要把贺章之带来,我绝对不会骗你。”
崔修时颔首,警告道:“记住你的话。”
宋衍庭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激动地大笑起来,他呢喃细语道:“你想要困住我,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得向太子投诚,只要太子将我原谅,就算我这残缺身子不能当官员,那也比我现在的处境要强。”
宋衍庭想得很美好,但他低估了贺章之对他的厌恶程度,所以就在他满心欢喜的等到贺章之的时候,贺章之也送给了他一份“大惊喜”。
从崔修时答应给贺章之带话的第二日,阴暗的地牢终于迎来了宋衍庭要等的人。
宋衍庭与贺章之共事多年,脚步声自然能听出来,所以宋衍庭连忙爬了起来,用脏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的脸抵在牢栏上,瞧着贺章之越来越近的身影,他兴奋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有本事进来的,九如,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知道咱们许久未见,还带了酒来!”他说着好听的话,献媚又低三下四。
从牢里的窗户透射进来的阳光打在贺章之的面上,一半光亮,一半阴暗,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坐在地上的宋衍庭,贺章之微微侧脸,将自己的整张面容融入进黑暗之中,使人瞧不清楚他的神情。
贺章之半蹲下来,月白色的衣裳沾染了牢里的污浊,令他微微皱眉。
他手里的那坛子酒就放在牢栏外,贺章之伸出他那修长有力的手掌,道:“把你的瓷碗给我。”
宋衍庭赶忙拿来那脏兮兮的瓷碗,他看见贺章之那干净白皙的手心时,神情复杂,他憨笑道:“你别嫌脏,没得办法,牢里就是这样儿。”
拔出酒塞子,将瓷碗里倒满,从最下面的牢栏里递了进去,贺章之说道:“很久没这样跟你静下心说话了,我记得在你年少时,咱们还爬上屋顶,举杯痛饮,喝得烂醉。”那时虽各自看对方不顺眼,但没有大仇大怨,因着亲戚的关系,倒也能喝上几杯。
宋衍庭垂下头,苦涩一笑道:“是啊。”然后一饮而尽,用手背抹了抹嘴角,他眼神懊悔不已,对贺章之欲言又止。
“九如...我有事想要求你。”
贺章之拎起小酒坛,仰头喝了一口,他眸光深沉,笑了笑,道:“你想让我救你出来,对么。”
宋衍庭双手抓住牢栏,激动地点着头,“对!只要你对顺天府尹说一声,他绝对会卖给你面子的。九如,就算我不杀了崔雁儿,她也活不久了,你懂我意思么?”
贺章之对他招招手,宋衍庭将脸贴的更近,他身上臭哄哄的,隐隐约约有一股血腥的味道,大概和他耳朵上被崔雁儿咬出来的伤有关。
贺章之眼神深邃,他抓住了宋衍庭的衣领,哑声道:“我凭什么要救你?凭你曾经与苏琦有私情?宋衍庭,不知道有没有人曾对你说过,你迟早都会因女人而死。如果不是你和她的私情被我得知,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跟你作对?又为何费尽心思将你之置于死地?宋衍庭,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争取下辈子做个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