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地记得,他掐死了那只獓方,当时他有机会选择不杀獓方,可若是不杀,便也表示着她会知晓他对獓方动了杀意。
只有杀死獓方,再把自己摘得干净,她才有可能会相信他没有对獓方动过杀意。
这么些时日下来,他很清楚她喜欢他天真善良的模样,她不会想看见他对一只獓方下杀手的。
即便不知道她为何在意那些碍眼的玩意,但既然她不喜欢,那他便不能让她发现他的心思。
在沧山魔窟那些时日里,他学会了骗人先骗己,更学会了唯有九分真一分假,才能混假为真。
这一次也不例外,他猜对了,无论她养着他的目的是什么,她暂时都会对他好,而且还对他心生了怜悯。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她的修为极高,洞察人性的本事又如此厉害,若非都是真的,若非她对他心存怜惜,他又如何能骗过她?
凤珩眼里冰寒的笑更深,为达目的,纵然是自己害怕畏惧的又如何?又为何不能利用?
唯有学会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也许才有活下去的资格。
他任由那温暖困顿蔓延全身,思绪沉入无意识间,脑海里却又似乎想起她温柔的话。
她说,都过去了,不要再害怕,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他了。
她说,她会一直保护他,只要他高兴就好。
她说,她会一直守着他。
会保护他、守着他吗?
他没办法相信,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曾有人也这样告诉过他。
可后来才明白,那人不过是为了愚弄他,为了看他信任之后的绝望。
所以他不能信她。
自己尚且会欺骗自己。
他连自己都不信,又如何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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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鸢醒来时天光已是大亮,身边的小白团子还睡着。
她轻轻为他捏好了被角,便下床去准备早膳了,昨日里小白团子睡得晚,再让他多睡些时间。
也就是在凤鸢转身后,本还是睡着的小白团子便睁开了眼睛,深深地看着她渐渐融入天光里的背影,直至她彻底消失不见,他才重新阖了眼。
整个早上,凤鸢都没再在凤珩面前提及任何关于獓方的事,只是想着法子逗他开心。
好在是养了这般久了,虽是因着昨日之事,他不再那么亲近她,却也乖乖巧巧的,不会排斥她。
只是小白团子与她到底是有些生疏了。
凤鸢不无失望的,但也知道这都是她自己处理不得当的问题,也只能慢慢修复。
等用完了早膳,她又陪了小白团子一会儿,然后本是想先去找洛迦问问凤珩的事,但正想去问心殿之前从封灵袋里找些玩意给小白团子玩,没想到就从封灵袋里扒拉了出来她这次出去历练时买的好些东西。
凤鸢每次出去历练,回来之时都喜欢给宗门里熟悉的人带些礼物,这是她前一世养成的习惯,虽然来了修真界,却也没能改掉,这次出去历练,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这趟回来,她先是被自己竟然是穿了书给震惊了,然后又是小师妹的事,再接着就是被罚看书,被罚看书完了又是给自家小徒弟赔罪。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直接把她都给砸懵了,完全忘了礼物的事,若不是因着想给小徒弟找找他能玩的玩意,她估摸着这些礼物都要被她带下山继续历练了。
送礼物并不怎么费时间,但她还要去师尊那里,所以想了想后,她索性把礼物绑在传讯纸鹤上送出去了,不过师兄和师姐这里,不是很远,她便决定自己顺路就过去送了。
于是吩咐好小白团子等她后,她便出了知晚殿。
凤鸢本是先去找的容鹤洲,可容鹤洲根本就没在。
这些天都没看见大师兄,大师兄这是又下山历练去了吗?还是去处理宗门事务了啊?
她也不知道、她也没遇见大师兄,这也没法问呀。
于是她就去了云况的凝霜殿,结果又没人,后来又很荣幸的,苍栩也没在尽雪殿。
好家伙,她都上门送礼物了,结果全都不在,这给凤鸢气得还气出了点斗志,她还不信找不到一个人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圈,顿时想起,师姐不在尽雪殿可太正常了,他应该在浮云崖,她这些时日真是被砸晕了头,竟然忘记了师姐大多时间都是在浮云崖的。
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捉不到人,总不会捉不到师姐了吧?!
她就还不信这个邪了!
说干就干,凤鸢撸起袖子......哦不,御起剑就跑去了浮云崖。
果不其然,她才靠近浮云崖,便看见了崖顶那抹似霜雪冷寒清透,又如青竹孤傲挺拔的月白身影。
可那迎面劈来的凌厉剑光险些没把凤鸢直接从天上给劈下来。
好家伙,真的好家伙。
她好不容易找到个人,师姐就搞谋杀!
凤鸢没有躲开,直接唤过燕霄剑,挽起一个剑花就劈向了那冷白的剑芒。
两道霜寒凌厉的剑气骤然碰撞,险些震得浮云崖崖顶都颤了颤,睡在树上的谢无妄都被直接震得掉在地面了。
苍栩本是想试试凤鸢这次出去历练修为有没有精进,能不能更快地避开,可没想到她却直接迎面劈上了他的剑气。
他虽只是考校她,但他的剑气冷寒,她不避开也就罢了,竟然还敢直接迎面劈过去,尤其她的脸色在劈出剑光后陡然苍白。
眼看着他劈出的那道冷白剑光就要劈到她身上,她却来不及躲开。
他脸色一变,脚尖一点便疾速越过漫天的剑光要去抱她。
可也是在他的手触及她腰间那一刻,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下意识地一低头,便又迎上了她含着笑的恶劣目光。
苍栩陡然愣住,连迎面而来的剑光都险些忘了,还是凤鸢握住了他的手,顺势把他拉开,两人才堪堪避开了那剑光。
冷厉的剑光擦过两人被风拂起、缠绕在一起的长发,劈到了浮云崖高耸的半壁残山上。
无数巨石簌簌滚落间,凤鸢拽着苍栩落了地,而甫一落地,凤鸢便在苍栩还没回过神间就抱住了他,哀嚎:“我好命苦啊!我不过是来送个礼物,找不到人也就罢了,好不容易找来了浮云崖,师姐竟然要谋杀亲师妹!师姐你对师妹我的爱呢?!”
她控诉地望着他,哀怨地道:“说好的要爱师妹一万年不变呢?所以爱会消失的,对不对?!”
呵,女人,跟她斗!
就师姐那高冷的性子跟她斗,她就不信他能斗得过她!
第29章 除非魂飞魄散 悲悯万物,可也永远高高……
凤鸢哀嚎完, 苍栩还没来得及动,谢无妄却是先掐了个诀清干净了身上的灰尘,然后起身就掠到了两人面前。
他看了看明显还有些愣怔的苍栩, 暗自摇头, 枕寒这是完全栽得没边儿了, 连阿鸢这么明显的把戏都看不出来。
也或许,他其实看出来了,可还是怕凤鸢受到伤害。
谢无妄又看向没形没状挂在立如孤松的苍栩身上的凤鸢, 笑着调侃道:“阿鸢啊, 你要相信你师姐, 他对你的爱怎么会消失呢?”
感受到回过神来的苍栩冰寒的警告目光,他却还是继续笑着道, “别说一万年, 除非魂飞魄散,否则永远不可能消失。”
阿鸢对枕寒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最初或许是阿鸢腻在枕寒身边, 可到如今, 到底是谁离不开谁, 谁又说得清?
世俗之人都道大道仙途, 可殊不知这仙途却最是寂寥,更何况对枕寒来说,这仙途从未曾坦荡顺遂过。
而枕寒度过的无数个孤寂冷寒过往里, 最初寂寥无人,他便踽踽独行, 后来却无一不是阿鸢的身影,融入骨血、揉进神魂里的感情,如何消失?
除非身死道消。
他曾想过, 为何阿鸢偏偏会喜欢黏着枕寒。
毕竟阿鸢虽是不着调,可却绝对是能揣度清人心的,枕寒那样冷着脸,看起来像是不愿意搭理人的模样,若是旁人看来,那便是阿鸢不知自重地凑到一个极度厌恶她的人身边,甚至对方根本都不怎么搭理她,她却还是数十年如一日地跟在一个厌烦于她的人身边。
阿鸢这样的性子,纵使是以为慎则和进之是男子,枕寒才是女子,又真的会无缘无故地舍弃好相处的慎则和进之,而死活都要黏着根本不怎么愿意开口的枕寒吗?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才慢慢地察觉到两人的相处,实则并非是拎不清、不知自己惹人厌的师妹不知羞耻地贴上厌烦对方存在的师兄,而是一个深知对方满腹心事,也知道对方不排斥她,故而有意逗对方开心的师妹甘愿地陪在有意无意地纵容对方接近、又暗自付出的师兄身边。
这样一段感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凤鸢一听谢无妄还帮她逗苍栩,顿时就乐了,便更加没形地挂在苍栩身上,笑着仰头去看他:“师姐,谢师兄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会爱师妹到魂飞魄散吗?你要是说了却做不到你就会变狗哦!就是世俗界里那种毛茸茸的、会汪汪叫的那个!”
毕竟狗男人都可以是狗,万物有何不可狗?
苍栩身量极高,凤鸢即使这般挂在他身上,也还是无法与他的视线齐平,只是苍栩在凤鸢更加贴近的时候便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想要把她从自己身上推开,可偏偏这次凤鸢听了谢无妄的话,有意逗他,他不用灵力,根本就没办法把她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