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本以为这是件轻松的差事,然而一路上,不管他如何明里暗里的留人,徐肇就只有一个意思——天色不早了, 要回去吃饭。
管家碰了壁,又转向看起来好说话的边语,没想到边语唯徐肇是从, 基本徐肇说什么她就点头附和什么, 即使嗓子还没养好, 也要“嗯嗯”的捧场。
管家简直心累。
眼瞧着徐肇已经拉着人往府外走了, 管家想叫人拦住, 却碍于边语不好动作,以为要砸了王妃的吩咐。
下一刻,
边语在任何事情上都是徐肇说一她不说二, 完美践行了一个贴心娘子的形象, 大大长了徐肇在外的面子。
然而只有一件事例外——徐肇一谈到喝药,边语就下意识皱眉, 嘴里瞬间觉得泛上一股怎么着也抹不掉的苦味。
“啊。”边语扯了下徐肇的袖子,脚步顿在原地,皱着一张脸不移动, 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留?在留……一会儿?”小姑娘的手悄悄从衣袖转移到男人宽大的手掌上,撒娇似的晃了晃。
“夫……夫君?”
徐肇沉默:“……只留一小会。”真是太会撒娇了,徐肇想,一边告诉自己不能这样纵容边语,大夫开的十天的药量生生喝了十五天还没喝完,去药堂复诊的时候,老大夫还以为他舍不得银钱,十分不满的将他训了一顿。
一切无妄之灾都是因为这个爱撒娇的兔子精引起的。他想,然而当边语真正朝他小声软语的时候,某个嘴上说着要严加管教身体却十分诚实的男人还是会心软地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一次复一次,下次何其多。
无数次被他们俩强行塞狗粮的方子文曾经如此腹诽道。
听得徐肇的话,边语眉眼弯弯,在心底欢呼:“夫君,最好。”
徐肇挑眉,他算是摸清边语的套路了,感情叫她喝药就坏,延迟一会就最好?
看着边语跟着王府管家往正堂走,小碎步迈的飞起,举止之间都透漏着一股欢欣的味道,他难得生出恶趣味。
只是留在王府等萧王妃罢了,难不成他们晚上不用回去吗?
前往正堂的路上经过一个处处透漏着奢靡的院落,佳木奇花装点,门栏窗棂皆雕着时下最新鲜的花样,珠粉漆饰,即使不走进院子内部,也能感受到此处的精巧别致。
所谓的“青黛小筑”跟这里比起来,简直能算得上是寒酸了。
徐肇看向前方的王府管家,对方只是垂着头带路,似乎并不想详说。
但有些事不是你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一个身穿紫色罗裙的女郎站在院落门口,似乎专门等着徐肇一行人。
“管家,今日怎么不见姐姐?生辰快到了,我想着绣一幅观音图送给母亲,今日新学了一个花样,正想向姐姐讨教呢。这两位是?”
易慧郡主俏生生说道,眼角瞥见管家身后带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高大的男人,不免羞涩的以帕子掩面。
易慧郡主明显等着管家介绍徐肇两人,但管家却壁而不谈,只提醒她礼仪。
“表小姐,这个时辰不是教养嬷嬷的教习时间么?您怎么私自逃课?”管家不满。
这位易慧郡主便是那位抱错的假郡主,在孩子被调换一事没被发现前,易慧郡主在就是整个王府最受宠的人,王爷王妃的掌上明珠,那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如珠如宝的疼着,连世子都没有这个待遇。
占巢的杜鹃终究不是喜鹊,边柔一被找回来,易慧郡主就被迫退居一射之地,若不是王爷还念着父女之情,坚决不同意将她送到庄子里去,恐怕今日在王府就见不着人了。
即便如此,萧王妃退了一步,但也不同意易慧一直冠着郡主的名号,只允许王府的人称呼她“表小姐”。
之前边柔在的时候,和易慧郡主两人之间明面上笑语宴宴,和谐无比,暗地里的针锋相对,纠纷摩擦可一点也不少。
“哪能料到出了这种事哦!鸠占鹊巢的事来了一次,又一次!”管家摇头,在心里念叨。
今日之事发生得突然,他不知道易慧郡主是否知道了什么,未免多生事端,他板着老脸,说:“教习嬷嬷是王妃特地进宫求了皇后娘娘方才请到府中来的,您若不想学,直说便是。”
确实是得到模棱两可的消息,知道边柔出事特地出来蹲点看笑话的易慧郡主:“……”
脸上的笑容僵住,不情不愿转身进了院子。
将这一切收在眼里,徐肇垂下眼眸,看着富丽堂皇的王府,只觉得里头的弯弯绕绕越来越多,而且各个都是人精,心眼多得向马蜂窝似的。
低下头看抓着他手指摆弄的边语,只觉得自家的蠢兔子绝对不能留在这,不稍几天,怕不是要被扒皮吞骨的啃噬干净。
“蠢蠢的,怎么不知道学聪明点。”徐肇叹气。
边·蠢兔子·单纯·没心眼·语:“?”
绕过易慧郡主的院子,很快就到了正堂,萧王妃早早就在那里等待了。
一见边语进来,神色激动的就要上前拉她的手。
小姑娘看着突然伸到自己面前染着蔻丹的指甲,瞳孔一缩,整个人往后一转,埋到徐肇怀里,手指隐隐抽搐。
“不端……”她懦懦说道,“夫君,茶水烫。”眨眼,黑亮的眸子蒙上水雾。
一刻钟前还为了不用喝药的而小小欢欣的边语,这会一踏进王府的正堂,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那些用手端着滚烫茶水的记忆,一幕幕从心底深处被挖出来,明明手上空空如也,指尖却还停留在灼手的杯壁上,教她疼痛不已。
徐肇愣住,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拍着边语的背。
从小姑娘的只言片语和盯着待客桌上隐隐冒烟,不用尝就知道十分烫手的茶水中猜得一丝真相。
茶水!滚烫!端着!
徐肇眸色鄂的暗下去,他可算是知道,小姑娘手上大大小小的溃烂和烫伤是打哪来的了。
“王妃娘娘。”徐肇唤道,心底萧王府和边语的亲缘关系,而产生的最后一丝好感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小语中午的药还没有吃,出门时放在灶上,再不回去,怕邻居的野猫顽皮,打翻药碗。”
“您若是没有什么急事,不如先让我们回去,改天有空我再携小语上门。”
改天有空?徐肇垂眸,改天什么时候有空他也不清楚,待会出了萧王府的大门他就立刻、马上收拾东西回江城!
边语难得缩在徐肇怀里,乖乖没有出声抗议。
萧王妃如何听不出来徐肇的言外之意,她说:“徐秀才要走是可以的,听说你家中还有老父要奉养,不能久留也是人之常情……你便安心回去,小语留在这,我这当娘的不会让她出了半点差错。”
萧王妃故意歪曲徐肇的意思,冷笑着说道:“据天黑尚有一个时辰,徐秀才可要趁早赶路。”
“如若王妃准备的是我和小语的行囊,学生倒是不介意赶夜路。”徐肇回击。
双方你来我往,皆以冷笑回敬对方。
徐肇不喜欢萧王府曾经对边语留下的折磨,觉得整个萧王府给边语的阴影太大,况且豪门多争纷,只会对着他撒娇耍小性的蠢兔子压根不适合这里。
萧王妃觉得徐肇身份太低,为人又无礼至极,半点儿都配不上她的女儿,倒不如想法子将人赶走,办了合离书,也好趁着边语年纪正当,寻一个家世相当的世家子弟结亲。这会她倒是忘了对徐肇的第一印象了。
场面胶着之时,一道浑厚的男音插了进来,打破局面。
“又在闹什么?!”萧王爷刚从练武场回来,身上的兵甲未卸,浑身带着一股冷兵器的杀伐之气。
“王妃,你又训斥易慧做什么?”萧王爷不悦的说道,一进正堂,不问缘由,不看场面,一心只为了跟在身后的易慧郡主斥责萧王妃。
“说了多少次,孩子是无辜的,当初的事情非易慧所想,也和她无关,你却偏心至此,不分青红皂白就教训人,你怎么变成这样无理取闹的人了!?”
啪——萧王妃的火气一下全被萧王爷引走了,秀气的手狠狠拍在桌子上,发出震天的声响,萧王妃的气势丝毫不落萧王爷半分。
“我偏心?我无理取闹?我看你才是心肝肺被吃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女儿丢了这件事是最近发现的吗?四年前我发现端倪与你说起的时候你是如何回我的!”
“你说我荒唐,得了癔症。我还真反思自己,是否太过疑神疑鬼……”
第53章 萧王妃情绪失控,正要不……
萧王妃情绪失控, 正要不顾一切说下去,一旁的侍女樱桃连忙上前,搀扶住萧王妃, 制止她说下去。
“王妃, 您失态了。”侍女樱桃小声提醒道。
萧王妃面皮抖了抖,闭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自己没有操起椅子朝萧王爷摔过去。
这在萧王爷看来就是心虚的表现。
“成天闹。”萧王爷铁青着脸斥责道,转头又看向徐肇和边语,想到小厮匆忙到军营禀告的消息和同他一起执掌御林军的杨将军嗤笑的目光,一股无名火从心间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