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边语想合离,那么徐肇不会阻拦……
小姑娘想怎么选择,应该由她自己来决定。
沈闻弢被说服了。
他抱着书,走了一个多时辰的山路,跟着徐肇到徐家村。
他想,即使是做妾,自己也是个秀才,哪样不比跟着眼前这个粗野无礼,注定劳苦一生的村夫强。
满心矜骄的沈闻弢万万没想到,想象中见到他的到来,应该满心欢喜,哭着求他原谅的边语,会端着杯子,娇俏的给那个粗野的村夫递水。
“夫君,辛苦了。”小姑娘软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半分眼神都没递给旁边的沈闻弢。
听着书籍褶皱的细微声音,徐肇敛下眼眸,不知道为什么,心下有种诡异的赢了的感觉。
第12章 徐肇接过水,抬起空着的……
徐肇接过水,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边语细软的头发,小姑娘昨天用皂荚洗了头,发丝软软的,手感很不错。
他用比平常刻意加重了一点的语气说道:“你也辛苦了。”
边语不好意思的笑笑,小姑娘将两手紧张的放在背后,双手不断绞动。
实际上,今天是三朝回门的日子,边姨娘过世的时候,说给边语留了一点东西,就埋在她们那个破旧院子的大树下。
边语出嫁的时候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带出门。
小姑娘也是有私心的,她晓得边府对她的态度,她爹……边老爷根本就不在意她,边家后院做主的向来是边夫人,依着她对边语的态度,边语想进去拿东西,怕是连侧门的槛都跨不过去。
除了今天,回门的日子,边夫人不好做得太过,说不得会放她进去,这样她就能拿到姨娘的遗物了。
边语的眼睛眨了眨,手心不断渗出细微的汗,男人看起来心情还好的样子,希望能……
小姑娘胡思乱想着,一心只惦念着怎么让徐肇同意陪她回门,压根没注意到徐肇旁边站着的沈闻弢。
沈闻弢的手里的书籍越发皱了,看起来竟不像刚从书店买回来的新书。
他从喉咙里低低的哼出一声,提醒徐肇不要动手动脚
“徐兄……”沈闻弢虽然对徐肇很是不屑,但一个给人一个礼貌的称呼却是他对自身修养的要求,“这是我沈家的人。”言下之意,把手从边语头上拿开。
沈闻弢的语气阴沉沉的,像是把克制住的怒气都发泄在这句话里一样。
徐肇没有理会,甚至还变本加厉的又揉了两下,直把边语梳好的头发弄得发丝飘散。
他拉过边语的手,一本正经的向小姑娘介绍沈闻弢。
“过来。“徐肇说,”这是沈兄,江城沈举人家的公子,是你的……前未婚夫?”徐肇最后的话带着点奇异的腔调,细细一听,又彷佛是自己多心了一般。
这番介绍成功让在场的其余两个人身体一僵。
沈闻弢表示很不满意徐肇话中的‘前’字,他的眉毛拧起,不满的说道:“不是前,三小姐就是我沈家的人。”
而边语则是抬起眼细细的打量了沈闻弢一眼,只一眼,就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徐肇后面,扯了下徐肇背篓垂下来的绳子,语气发虚,小声地说道:“我见过沈公子。”
徐肇的眸子微不可查的一暗。
沈闻弢的嘴角微微上扬,本来紧拧的眉心也舒展开,看着手里皱巴巴的书册也不觉得闹心了。
“是大姐未来的夫君,我见过的。”边语漂亮的眼睛动了动,却对沈闻弢避之不及。
徐肇带着疑问的眼神转到沈闻弢身上。
他声音低沉:“沈公子,你听到了,绕了大半天,你现在不会跟我说认错定亲对象了吧。”
沈闻弢上扬到一半的嘴角突然僵住,他有些着急地说:“不可能,当初和沈家定下这桩婚事的,就是边家三小姐,沈家书房还放着当时的书信,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当沈某神志不清了吗,一错还能错十几年。”
沈闻弢死死盯着躲在徐肇后面的边语,眼睛都急红了,读书人持有的冷静在这一刻彻底被丢开。
他说:“但愿君心似我心,三小姐,可还记得去年上元节枫桥边上,你对沈某说过的话。”
沈闻弢从怀里掏出一张绣着娟秀小字的梅花手帕,紧紧捏在手心。
小姑娘被沈闻弢可怖的眼神给摄住了,她往徐肇身后再次挪了几寸,嘴唇不断开阖,却没有声音。
徐肇摸摸她的头,敛声说道:“说吧,沈公子没有别的意思,把你知道解释清楚就好。”
徐肇这时候也看出来了问题,这两人之间订过婚约不假,否则沈闻弢不会一直那么强硬,簪子,书信,甚至手帕这种女儿家的私人物件都有,但肯定也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耳边传来边语带着哭腔的声音:“是大姐的帕子,我见过,大姐独爱梅花,所有的衣物上都绣了梅花。”
边语几乎快哭了。
每次碰上大姐的未婚夫君,这个一表人才的沈公子都没有好事。
边语不能自抑的想起那些和边柔相处的日子,对方坐在雕着精美景物的,据说是沈公子特意从京城送来的精致铜镜前,漂亮的指尖捏起螺子黛,在小山似地眉峰上细细地描着。
而边语只能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紧握着因泡冷水而生了冻疮的手,坐立不安的呆在边柔无一不精致昂贵的房间里,享受着丫鬟们暗含讥笑的古怪目光……
每一次边柔收到了沈闻弢送来的东西,边语都要被叫去经历一次这样无声的折磨,久而久之,小姑娘一听见沈公子这三个字就条件反射的恶心,下意识地就会想起那些窗外滴着雨,她站在寒气未消的青砖地板上,孤零零的面对众人古怪眼神的日子……
她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只是一开口,就打嗝打得停不下来。
眼泪哗哗往下掉,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那凄凉的小模样,让在场的两个大男人都懵了。
沈闻弢抱着书,拿着手帕,脚步一动,就想上去给人递过去,却不及防看到手帕上的梅花。
“这是大姐的帕子……”
边语的话还在耳边响起,沈闻弢的脚顿时就钉在原地不动了。
而徐肇则是无奈的在边语的后背拍着,好让小姑娘不要因为打嗝背过气去。
兔子都这么能哭的吗?
一行三人因为边语的突发状况从大门口移到了正屋。
徐肇拿着浸了井水的巾帕,耐心的在小姑娘哭花的脸上擦着。
初春的井水还带着些许冬雪的冰凉,成功让边语一惊,打嗝瞬间就停下来了。
抬头,眼见男人抿着嘴唇,一脸认真的给她擦脸,边语的脸上莫名飘上一丝绯红。
她迅速抬起自己手,一把抢过徐肇手里的发黄的帕子。
“嗯?”徐肇不解的出声。
抢东西时还气势汹汹的小姑娘这会却是又缩起了爪子,像在草地惬意打滚的兔子突然见到猛虎,于是那点壮起来的胆子突然就缩了回去,只剩下一个尾巴尖露在洞外。
她懦懦的开口:“我……我自己来就好。”
徐肇挑眉,也乐得轻松,三两步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将目光移到对面抱着书出神,一脸恍惚模样的沈闻弢,微不可见的扯了下唇,又很快消失。
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门边却又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扣扣扣!
徐肇不得不咽下想说的话,起身去开门。
吱呀,陈旧的木门发出声音,见到来人,徐肇颇有些意外。
“是你。”
“是你。”
方子文看到徐肇,脸一下就黑了,手不自觉的摸向腰间,想摩挲玉佩,却摸了个空,顿时更加烦躁了。
徐肇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想到放在家里的玉佩,心里哂笑。
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出声询问:“有什么事吗?”
方子文一看到徐肇就心痛自己那天给出去的玉佩,再一听他这个声音,就更难过了。
他忍不住移开视线,避免让自己再想起伤心事。
“请问沈兄是在这里吗,我看到他进了这里?”
方子文有些着急,邱太傅到学院收徒这种重要时刻,沈闻弢居然请假出门。
方子文真是恨铁不成钢,清者自清,一些流言蜚语,不停就是了,还能为了这个耽误学业,方子文是恨不能敲着沈闻弢的书桌大声骂他的。
但不管怎么样,还是找到人最重要,邱太傅可不等人。
正巧这时,为了避嫌的沈闻弢从正堂走了出来,一眼就被方子文看到了。
方子文的眼睛就是一亮,也不得徐肇了,一挤开站在狭窄门边的徐肇,拉住沈闻弢就匆匆往外走。
“沈闻弢!”方子文气得直接叫了沈闻弢的大名。
“可算让我找到你了,你这家伙……你知道你差点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吗,就为了那几句闲话!”
沈闻弢被方子文一上来劈头盖脸的一顿批给批蒙了,他不解的问道:“怎么了,我出来是找夫子批了假条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问题大了去了!